陳紀(jì)二
原文:
起上章執(zhí)徐,盡玄黓敦牂,凡三年。
世祖文皇帝上
◎ 天嘉元年庚辰,公元五六零年
春,正月,癸丑朔,大赦,改元。
齊大赦,改元乾明。
辛酉,上祀南郊。齊高陽王湜,以滑稽便辟有寵于顯祖,常在左右,執(zhí)杖以撻諸王,太皇太后深銜之。及顯祖殂,湜有罪,太皇太后杖之百馀;癸亥,卒。
辛未,上祀北郊。
齊主自晉陽還至鄴。
二月,乙未,高州刺史紀(jì)機自軍所逃還宣城,據(jù)郡應(yīng)王琳,涇令賀當(dāng)遷討平之。
王琳至柵口,侯瑱督諸軍出屯蕪湖,相持百馀日。東關(guān)春水稍長,舟艦得通,琳引合肥漅湖之眾,舳艫相次而下,軍勢甚盛?,欉M(jìn)軍虎檻洲,琳亦出船列于江西,隔洲而泊。明日,合戰(zhàn),琳軍少卻,退保西岸。及夕,東北風(fēng)大起,吹其舟艦并壞,沒于沙中。浪大,不得還浦。及旦,風(fēng)靜,琳入浦治船,瑱等亦引軍退入蕪湖。周人聞琳東下,遣都督荊、襄等五十二州諸軍事、荊州刺史史寧將兵數(shù)萬乘虛襲郢州,孫瑒嬰城自守。琳聞之,恐其眾潰,乃帥舟師東下,去蕪湖十里而泊,擊柝聞于陳軍。齊儀同三司劉伯球?qū)⒈f馀人助琳水戰(zhàn),行臺慕容恃德之子子會將鐵騎二千,屯蕪湖西岸,為之聲勢。
丙申,瑱令軍中晨炊蓐食以待之。時西南風(fēng)急,琳自謂得天助,引兵直趣建康?,櫟刃斐鍪徍b其后,西南風(fēng)翻為瑱用。琳擲火炬以燒陳船,皆反燒其船?,櫚l(fā)拍以擊琳艦,又以牛皮冒蒙沖小船以觸其艦,并熔鐵灑之。琳軍大敗,軍士溺死者什二三,馀皆棄船登岸走,為陳軍所殺殆盡。齊步騎在西岸者,自相蹂踐,并陷于蘆荻泥淖中;騎皆棄馬脫走,得免者什二三。擒劉伯球、慕容子會,斬獲萬計,盡收梁、齊軍資器械。琳乘舴艋冒陳走,至湓城,欲收合離散,眾無附者,乃與妻妾左右十馀人奔齊。
先是,琳使侍中袁泌、御史中丞劉仲威侍衛(wèi)永嘉王莊;及敗,左右皆散。泌以輕舟送莊達(dá)于齊境,拜辭而還,遂來降;仲威奉莊奔齊。泌,昂之子也。樊猛及其兄毅帥部曲來降。
齊葬文宣皇帝于武寧陵,廟號高祖,后改曰顯祖。
戊戌,詔:“衣冠士族、將帥戰(zhàn)兵陷在王琳黨中者,皆赦之,隨材銓敘?!?br /> 己亥,齊以常山王演為太師、錄尚書事,以長廣王湛為大司馬、并省錄尚書事,以尚書左仆射平秦王歸彥為司空,趙郡王睿為尚書左仆射。
詔:“諸元良口配沒入官及賜人者并縱遣?!?br /> 乙巳,以太尉侯瑱都督湘、巴等五州諸軍事,鎮(zhèn)湓城。
齊顯祖之喪,常山王演居禁中護喪事,婁太后欲立之而不果;太子即位,乃就朝列。以天子諒陰,詔演居?xùn)|館,欲奏之事,皆先咨決。楊愔等以演與長廣王湛位地親逼,恐不利于嗣主,心忌之。居頃之,演出歸第,自是詔敕多不關(guān)預(yù)。
或謂演曰:“鷙鳥離巢,必有探卵之患。今日王何宜屢出?”中山太守陽休之詣演,演不見。休之謂王友王晞曰:“昔周公朝讀百篇書,夕見七十士,猶恐不足。錄王何所嫌疑,乃爾拒絕賓客!”
先是,顯祖之世,群臣人不自保。及濟南王立,演謂王晞曰:“一人垂拱,吾曹亦保優(yōu)閑。”因言:“朝廷寬仁,真守文良主。”晞曰:“先帝時,東宮委一胡人傅之。今春秋尚富,驟覽萬機,殿下宜朝夕先后,親承音旨。而使他姓出納詔命,大權(quán)必有所歸,殿下雖欲守籓,其可得邪!借令得遂沖退,自審家祚得保靈長乎?”演默然久之,曰:“何以處我?”晞曰:“周公抱成王攝政七年,然后復(fù)子明辟,惟殿下慮之!”演曰:“我何敢自比周公!”晞曰:“殿下今日地望,欲不為周公,得邪?”演不應(yīng)。顯祖常使胡人康虎兒保護太子,故晞言及之。
齊主將發(fā)晉陽,時議謂常山王必當(dāng)留守根本之地;執(zhí)政欲使常山王從帝之鄴,留長廣王鎮(zhèn)晉陽;既而又疑之,乃敕二王俱從至鄴。外朝聞之,莫不駭愕。又敕以王晞為并州長史。演既行,晞出郊送之。演恐有覘察,命晞還城,執(zhí)晞手曰:“努力自慎!”因躍馬而出。
平秦王歸彥總知禁衛(wèi),楊愔宣敕留從駕五千兵于西中,陰備非常;至鄴數(shù)日,歸彥乃知之,由是怨愔。
領(lǐng)軍大將軍可硃渾天和,道元之子也,尚帝姑東平公主,每曰:“若不誅二王,少主無自安之理。”燕子獻(xiàn)謀處太皇太后于北宮,使歸政皇太后。
又自天保八年已來,爵賞多濫,楊愔欲加澄汰,乃先自表解開府及開封王,諸叨竊恩榮者皆從黜免。由是嬖寵失職之徒,盡歸心二叔。平秦王歸彥初與楊、燕同心,既而中變,盡以疏忌之跡告二王。
侍中宋欽道,弁之孫也,顯祖使在東宮,教太子以吏事。欽道面奏帝,稱“二叔威權(quán)既重,宜速去之?!钡鄄辉S,曰:“可與令公共詳其事。”
愔等議出二王為刺史,以帝慈仁,恐不可所奏,乃通啟皇太后,具述安危。宮人李昌儀,即高仲密之妻也,李太后以其同姓,甚相昵愛,以啟示之;昌儀密啟太皇太后。愔等又議不可令二王俱出,乃奏以長廣王湛鎮(zhèn)晉陽,以常山王演錄尚書事。二王既拜職,乙巳,于尚書省大會百僚。愔等將赴之,散騎常侍兼中書侍郎鄭頤止之曰:“事未可量,不宜輕脫?!睈衷唬骸拔岬戎琳\體國,豈常山拜職有不赴之理!”
長廣王湛,旦伏家僮數(shù)十人于錄尚書后室,仍與席上勛貴賀拔仁、斛律金等數(shù)人相知約曰:“行酒至愔等,我各勸雙杯,彼必致辭。我一曰‘執(zhí)酒’,二曰‘執(zhí)酒’,三曰‘何不執(zhí)’,爾輩即執(zhí)之!”及宴,如之,愔大言曰:“諸王反逆,欲殺忠良邪?尊天子,削諸侯,赤心奉國,何罪之有!”常山王演欲緩之。湛曰:“不可。”于是拳杖亂毆,愔及天和、欽道皆頭面血流,各十人持之。燕子獻(xiàn)多力,頭又少發(fā),狼狽排眾走出門,斛律光逐而擒之。子獻(xiàn)嘆曰:“丈夫為計遲,遂至于此!”使太子太保薛孤延等執(zhí)頤于尚藥局。頤曰:“不用智者言至此,豈非命也!”
二王與平秦王歸彥、賀拔仁、斛律金擁愔等唐突入云龍門,見都督叱利騷,招之,不進(jìn),使騎殺之。開府儀同三司成休寧抽刃呵演,演使歸彥諭之,休寧厲聲不從。歸彥久為領(lǐng)軍,素為軍士所服,皆弛仗,休寧方嘆息而罷。演入,至昭陽殿,湛及歸彥在硃華門外。帝與太皇太后并出,太皇太后坐殿上,皇太后及帝側(cè)立。演以磚叩頭,進(jìn)言曰:“臣與陛下骨肉至親,楊遵彥等欲獨擅朝權(quán),威福自己,自王公已下皆重足屏氣;共相脣齒,以成亂階,若不早圖,必為宗社之害。臣與湛為國事重,賀拔仁、斛律金惜獻(xiàn)武皇帝之業(yè),共執(zhí)遵彥等入宮,未敢刑戮。專輒之罪,誠當(dāng)萬死?!?br /> 時庭中及兩廡衛(wèi)士二千馀人,皆被甲待詔。武衛(wèi)娥永樂,武力絕倫,素為顯祖所厚,叩刀仰視,帝不睨之。帝素吃訥,倉猝不知所言。太皇太后令卻仗,不退;又厲聲曰:“奴輩即今頭落!”乃退。永樂內(nèi)刀而泣。
太皇太后因問:“楊郎何在?”賀拔仁曰:“一眼已出。”太皇太后愴然曰:“楊郎何所能為,留使豈不佳邪!”乃讓帝曰:“此等懷逆,欲殺我二子,次將及我,爾何為縱之!”帝猶不能言。太皇太后怒且悲,曰:“豈可使我母子受漢老嫗斟酌!”太后拜謝。太皇太后又為太后誓言:“演無異志,但欲去逼而已?!毖葸殿^不止。太后謂帝:“何不安慰爾叔!”帝乃曰:“天子亦不敢為叔惜,況此漢輩!但匄兒命,兒自下殿去,此屬任叔父處分?!彼旖詳刂?br /> 長廣王湛以鄭頤昔嘗讒己,先拔其舌,截其手而殺之。演令平秦王歸彥引侍衛(wèi)之士向華林園,以京畿軍士入守門閣,斬娥永樂于園。
太皇太后臨愔喪,哭曰:“楊郎忠而獲罪?!币杂馂橹谎?,親內(nèi)之,曰:“以表我意?!毖菀嗷跉⒅S谑窍略t罪狀愔等,且曰:“罪止一身,家屬不問。”頃之,復(fù)簿錄五家;王晞固諫,乃各沒一房,孩幼盡死,兄弟皆除名。
以中書令趙彥深代楊愔總機務(wù)。鴻臚少卿陽休之私謂人曰:“將涉千里,殺騏驎而策蹇驢,可悲之甚也!”
戊申,演為大丞相、都督中外諸軍、錄尚書事,湛為太傅、京畿大都督,段韶為大將軍,平陽王淹為太尉,平秦王歸彥為司徒,彭城王浟為尚書令。
江陵之陷也,長城世子昌及中書侍郎頊皆沒于長安。高祖即位,屢請之于周,周人許而不遣。高祖殂,周人乃遣昌還,以王琳之難,居于安陸。琳敗,昌發(fā)安陸,將濟江,致書于上,辭甚不遜。上不懌,召侯安都從容謂曰:“太子將至,須別求一籓為歸老之地。”安都曰:“自古豈有被代天子!臣愚,不敢奉詔?!币蛘堊杂?。于是群臣上表,請加昌爵命。庚戌,以昌為驃騎將軍、湘州牧,封衡陽王。
齊大丞相演如晉陽,既至,謂王晞曰:“不用卿言,幾至傾覆。今君側(cè)雖清,終當(dāng)何以處我?”晞曰:“殿下往時位地,猶可以名教出處;今日事勢,遂關(guān)天時,非復(fù)人理所及?!毖葑嘹w郡王睿為左長史,王晞為司馬。三月,甲寅,詔:“軍國之政,皆申晉陽,稟大丞相規(guī)算?!?br /> 周軍初至,郢州助防張世貴舉外城以應(yīng)之,所失軍民三千馀口。周人起土山、長梯,晝夜攻之,因風(fēng)縱火,燒其內(nèi)城南面五十馀樓。孫瑒兵不滿千人,身自撫循,行酒賦食,士卒皆為之死戰(zhàn)。周人不能克,乃授瑒柱國、郢州刺史,封萬戶郡公;瑒偽許以緩之,而潛修戰(zhàn)守之備,一朝而具,乃復(fù)拒守。既而周人聞王琳敗,陳兵將至,乃解圍去?,劶瘜⒆糁^之曰:“吾與王公同獎梁室,勤亦至矣。今時事如此,豈非天乎!”遂遣使奉表,舉中流之地來降。
王琳之東下也,帝征南川兵,江州刺史周迪、高州刺史黃法帥舟師鈄赴之。熊曇朗據(jù)城列艦,塞其中路,迪等與周敷共圍之。琳敗,曇朗部眾離心,迪攻拔其城,虜男女萬馀口。曇朗走入村中,村民斬之;丁巳,傳首建康,盡滅其族。
齊軍先守魯山,戊午,棄城走,詔南豫州刺史程靈洗守之。
甲寅,置武州、沅州,以右衛(wèi)將軍吳明徹為武州刺史,以孫瑒為湘州刺史?,剳巡蛔园玻陶埲氤?,征為中領(lǐng)軍;未拜,除吳郡太守。
壬申,齊封世宗之子孝珩為廣寧王,長恭為蘭陵王。
甲戌,衡陽獻(xiàn)王昌入境,詔主書、舍人緣道迎候;丙子,濟江,中流,隕之,使以溺告。侯安都以功進(jìn)爵清遠(yuǎn)公。
初,高祖遣滎陽毛喜從安成王頊詣江陵,梁世祖以喜為侍郎,沒于長安,與昌俱還,因進(jìn)和親之策。上乃使侍中周弘正通好于周。
夏,四月,丁亥,立皇子伯信為衡陽王,奉獻(xiàn)王祀。
周世宗明敏有識量,晉公護憚之,使膳部中大夫李安置毒于糖饣追而進(jìn)之。帝頗覺之,庚子,大漸,口授遺詔五百馀言,且曰:“朕子年幼,未堪當(dāng)國。魯公,朕之介弟,寬仁大度,海內(nèi)共聞;能弘我周家,必此子也?!毙脸螅?。
魯公幼有器質(zhì),特為世宗所親愛,朝廷大事,多與之參議;性深沉,有遠(yuǎn)識,非因顧問,終不輒言。世宗每嘆曰:“夫人不言,言必有中?!比梢敼椿实畚?,大赦。
五月,壬子,齊以開府儀同三司劉洪徽為尚書右仆射。
侯安都父文捍為始興內(nèi)史,卒官。上迎其母還建康,母固求停鄉(xiāng)里。乙卯,為置東衡州,以安都從弟曉為刺史;安都子秘,才九歲,上以為始興內(nèi)史,并令在鄉(xiāng)侍養(yǎng)。
六月,壬辰,詔葬梁元帝于江寧,車旗禮章,悉用梁典。
齊人收永安、上黨二王遣骨,葬之。敕上黨王妃李氏還第。馮文洛尚以故意,修飾詣之。妃盛列左右,立文洛于階下,數(shù)之曰:“遭難流離,以至大辱,志操寡薄,不能自盡。幸蒙恩詔,得反籓闈,汝何物奴,猶欲見侮!”杖之一百,血流灑地。
秋,七月,丙辰,封皇子伯山為鄱陽王。
齊丞相演以王晞儒緩,恐不允武將之意,每夜載入,晝則不與語。嘗進(jìn)晞密室,謂曰:“比王侯諸貴,每見敦迫,言我違天不祥,恐當(dāng)或有變起。吾欲以法繩之,何如?”晞曰:“朝廷比者疏遠(yuǎn)親戚,殿下倉猝所行,非復(fù)人臣之事。芒刺在背,上下相疑,何由可久!殿下雖欲謙退,粃糠神器,實恐違上玄之意,墜先帝之基。”演曰:“卿何敢發(fā)此言,須致卿于法!”粃曰:“天時人事,皆無異謀,是以敢冒犯斧鉞,抑亦神明所贊耳。”演曰:“拯難匡時,方俟圣哲,吾何敢私議!幸勿多言!”丞相從事中郎陸杳將出使,握晞手,使之勸進(jìn)。晞以杳言告演,演曰:“若內(nèi)外咸有此意,趙彥深朝夕左右,何故初無一言?”晞乃以事隙密問彥深,彥深曰:“我比亦驚此聲論,每欲陳聞,則口噤心悸。弟既發(fā)端,吾亦當(dāng)昧死一披肝膽?!币蚬矂裱?。
演遂言于太皇太后。趙道德曰:“相王不效周公輔成王,而欲骨肉相奪,不畏后世謂之篡邪?”太皇太后曰:“道德之言是也?!蔽磶祝萦謫⒃疲骸疤煜氯诵奈炊?,恐奄忽變生,須早定名位。”太皇太后乃從之。
八月,壬午,太皇太后下令,廢齊主為濟南王,出居別宮,以常山王演入纂大統(tǒng),且戒之曰:“勿令濟南有他也!”
肅宗即皇帝位于晉陽,大赦,改元皇建。太皇太后還稱皇太后;皇太后稱文宣皇后,宮曰昭信。
乙酉,詔紹封功臣,禮賜耆老,延訪直言,褒賞死事,追贈名德。
帝謂王晞曰:“卿何為自同外客,略不可見?自今假非局司,但有所懷,隨宜作一牒,俟少隙,即徑進(jìn)也。”因敕晞與尚書陽休之、鴻臚卿崔晞等三人,每日職務(wù)罷,并入東廊,共舉錄歷代禮樂、職官及田市、征稅,或不便于時而相承施用,或自古為利而于今廢墜,或道德高俊,久在沉淪,或巧言眩俗,妖邪害政者,悉令詳思,以漸條奏。朝晡給御食,畢景聽還。
帝識度沉敏,少居臺閣,明習(xí)吏事,即位,尤自勤勵,大革顯祖之弊,時人服其明而譏其細(xì)。嘗問舍人裴澤,在外議論得失。澤率爾對曰:“陛下陪明至公,自可遠(yuǎn)侔古昔;而有識之士,咸言傷細(xì),帝王之度,頗為未弘?!钡坌υ唬骸罢\如卿言。朕初臨萬機,慮不周悉,故致爾耳。此事安可久行,恐后又嫌疏漏?!睗捎墒潜粚櫽?。
庫狄顯安侍坐,帝曰:“顯安,我姑之子;今序家人禮,除君臣之敬,可言我之不逮?!憋@安曰:“陛下多妄言?!钡墼唬骸昂喂??”對曰:“陛下昔見文宣以馬鞭撻人,常以為非;今自行之,非妄言邪?”帝握其手謝之。又使直言,對曰:“陛下太細(xì),天子乃更似吏?!钡墼唬骸半奚踔?。然無法日久,將整之以至無為耳。”又問王晞,晞曰:“顯安言是也?!憋@安,干之子也。群臣進(jìn)言,帝皆從容受納。
性至孝,太后不豫,帝行不能正履,容色貶悴,衣不解帶殆將四旬。太后疾小增,即寢伏閣外,食飲藥物,皆手親之。太后嘗心痛不自堪,帝立侍帷前,以爪掐掌代痛,血流出袖。友愛諸弟,無君臣之隔。
戊子,以長廣王湛為右丞相,平陽王淹為太傅,彭城王浟為大司馬。
周軍司馬賀若敦,帥眾一萬,奄至武陵;武州刺史吳明徹不能拒,引軍還巴陵。
江陵之陷也,巴、湘之地盡入于周,周使梁人守之。太尉侯瑱等將兵逼湘州。賀若敦將步騎救之,乘勝深入,軍于湘川。
九月,乙卯,周將獨孤盛將水軍與敦俱進(jìn)。辛酉,遣儀同三司徐度將兵會侯瑱于巴丘。會秋水泛溢,盛、敦糧援?dāng)嘟^,分軍抄掠,以供資費。敦恐瑱知其糧少,乃于營內(nèi)多為土聚,覆之以米,召旁村人,陽有訪問,隨即遣之?,櫬勚?,良以為實。敦又增修營壘,造廬舍為久留之計,湘、羅之間遂廢農(nóng)業(yè)?,櫟葻o如之何。
先是土人亟乘輕船,載米粟雞鴨以餉瑱軍。敦患之,乃偽為土人裝船,伏甲士于中。瑱軍人望見,謂餉船之至,逆來爭取,敦甲士出而擒之。又敦軍數(shù)有叛人乘馬投瑱者,敦乃別取一馬,牽以趣船,令船中逆以鞭鞭之。如是者再三,馬畏船不上。然后伏兵于江岸,使人乘畏船馬以招瑱軍,詐云投附?,櫱脖樱倎頎狂R,馬既畏船不上,伏兵發(fā),盡殺之。此后實有饋餉及亡降者,瑱猶謂之詐,并拒擊之。
冬,十月,癸巳,瑱襲破獨孤盛于楊葉洲,盛收兵登岸,筑城自保。丁酉,詔司空侯安都帥眾會瑱南討。
十一月,辛亥,齊主立妃元氏為皇后,世子百年為太子。百年時才五歲。
齊主征前開府長史盧叔虎為中庶子。叔虎,柔之從叔也。帝問時務(wù)于叔虎,叔虎請伐周,曰:“我強彼弱,我富彼貧,其勢相懸。然干戈不息,未能并吞者,此失于不用強富也。輕兵野戰(zhàn),勝負(fù)難必,是胡騎之法,非萬全之術(shù)也。宜立重鎮(zhèn)于平陽,與彼蒲州相對,深溝高壘,運糧積甲。彼閉關(guān)不出,則稍蠶食其河?xùn)|之地,日使窮蹙。若彼出兵,非十萬以上,不足為我敵。所損糧食咸出關(guān)中。我軍士年別一代,谷食豐饒。彼來求戰(zhàn),我則不應(yīng);彼若退去,我乘其弊。自長安以西,民疏城遠(yuǎn),敵兵來往,實自艱難,與我相持,農(nóng)業(yè)且廢,不過三年,彼自破矣?!钡凵钌浦?。齊主自將擊庫莫奚,至天池,庫莫奚出長城北遁。齊主分兵追擊,獲牛羊七萬而還。
十二月,乙未,詔:“自今孟春訖于夏首,大辟事已款者,宜且申停?!?br /> 己亥,周巴陵城主尉遲憲降,遣巴州刺史侯安鼎守之。庚子,獨孤盛將馀眾自楊葉洲潛遁。
丙午,齊主還晉陽。
齊主斬人于前,問王晞曰:“是人應(yīng)死不?”晞曰:“應(yīng)死,但恨死不得其地耳。臣聞‘刑人于市,與眾棄之?!钔⒎切新局!钡鄹娜葜x曰:“自今當(dāng)為王公改之。”
帝欲以晞為侍郎,苦辭不受?;騽駮勎鹱允瑁瑫勗唬骸拔疑倌暌詠?,閱要人多矣。得志少時,鮮不顛覆。且吾性實疏緩,不堪時務(wù),人主恩私,何由可保!萬一披猖,求退無地。非不好作要官,但思之爛熟耳。”
初,齊顯祖之末,谷糴踴貴。濟南王即位,尚書左丞蘇珍芝建議修石鱉等屯,自是淮南軍防足食。肅宗即位,平州刺史嵇曄建議,開督亢陂,置屯田,歲收稻粟數(shù)十萬石,北境周贍。又于河內(nèi)置懷義等屯,以給河南之費。自是稍止轉(zhuǎn)輸之勞。
◎ 天嘉二年辛巳,公元五六一年
春,正月,戊申,周改元保定。以大冢宰護為都督中外諸軍事;令五府總于天官,事無巨細(xì),皆先斷后聞。
庚戌,大赦。
周主祀圜丘。
辛亥,齊主祀圜丘;壬子,礻帝于太廟。
周主祀方丘;甲寅,祀感生帝于南郊;乙卯,祭太社。
齊主使王琳出合肥,召募傖楚,更圖進(jìn)取。合州刺史裴景徽,琳兄珉之婿也,請以私屬為鄉(xiāng)導(dǎo)。齊主使琳與行臺左丞盧潛將兵赴之,琳沉吟不決。景徽恐事泄,挺身奔齊。齊主以琳為驃騎大將軍、開府儀同三司、揚州刺史,鎮(zhèn)壽陽。
己巳,周主享太廟,班太祖所述六官之法。
辛未,周湘州城主殷亮降,湘州平。
侯瑱與賀若敦相持日久,瑱不能制,乃借船送敦等渡江。敦慮其詐,不許,報云:“湘州我地,為爾侵逼;必須我歸,可去我百里之外?!爆櫫舸?,引兵去之。敦乃自拔北歸,軍士病死者什五六。武陵、天門、南平、義陽、河?xùn)|、宜都郡悉平。晉公護以敦失地?zé)o功,除名為民。二月,甲午,周主朝日于東郊。
周人以小司徒韋孝寬嘗立勛于玉壁,乃置勛州于玉壁,以孝寬為刺史。
孝寬有恩信,善用間諜,或齊人受孝寬金貨,遙通書疏,故齊之動靜,周人皆先知之。有主帥許盆,以所戍城降齊,孝寬遣諜取之,俄斬首而還。
離石以南,生胡數(shù)為抄掠,而居于齊境,不可誅討。孝寬欲筑城于險要以制之,乃發(fā)河西役徒十萬,甲士百人,遣開府儀同三司姚岳監(jiān)筑之。岳以兵少,懼不改前。孝寬曰:“計此城十日可畢。城距晉州四百馀里,吾一日創(chuàng)手,二日敵境始知。設(shè)使晉州征兵,三日方集,謀議之間,自稽三日,計其軍行,二日不到。我之隍防,足得辦矣。”乃令筑之。齊人果至境上,疑有大軍,停留不進(jìn)。其夜,孝寬使汾水以南傍介山、稷山諸村縱火。齊人以為軍營,收兵自固。岳卒城而還。
三月,乙卯,太尉零陵壯肅公侯瑱卒。
丙寅,周改八丁兵為十二丁兵,率歲一月役。
夏,四月,丙子朔,日有食之。
周以少傅尉遲綱為大司空。
丙午,周封愍帝子康為紀(jì)國公,皇子赟為魯國公。赟,李后之子也。六月,乙酉,周主使御正殷不害來聘。
秋,七月,周更鑄錢,文曰“布泉”,一當(dāng)五,與五銖并行。
己酉,周追封皇伯父顥為邵國公,以晉公護之子會為嗣;顥弟連為杞國公,以章武公導(dǎo)之子亮為嗣;連弟洛生為莒國公,以護之子至為嗣;追封太祖之子武邑公震為宋公,以世宗之子實為嗣。
齊主之誅楊、燕也。許以長廣王湛為太弟;既而立太子百年,湛心不平。帝在晉陽,湛居守于鄴。散騎常侍高元海,高祖之從孫也。留典機密。帝以領(lǐng)軍代人庫狄伏連為幽州刺史,以斛律光之弟羨為領(lǐng)軍,以分湛權(quán)。湛留伏連,不聽羨視事。
先是,濟南閔悼王常在鄴,望氣者以鄴中有天子氣。平秦王歸彥恐濟南王復(fù)立,為己不利,勸帝除之。帝乃使歸彥至鄴,征濟南王如晉陽。
湛內(nèi)不自安,問計于高元海。元海曰:“皇太后萬福,至尊孝友異常,殿下不須異慮。”湛曰:“此豈我推誠之意邪!”元海乞還省,一夜思之,湛即留元海于后堂。元海達(dá)旦不眠,唯繞床徐步。夜漏未盡,湛遽出,曰:“神算如何?”元海曰:“有三策,恐不堪用耳。請殿下如梁孝王故事,從數(shù)騎入晉陽,先見太后求哀,后見主上,請去兵權(quán),以死為限,不干朝政,必保泰山之安。此上策也。不然,當(dāng)具表云,威權(quán)太盛,恐取謗眾口,請青、齊二州刺史,沉靖自居,必不招物議。此中策也?!备鼏栂虏摺T唬骸鞍l(fā)言即恐族誅?!惫瘫浦?,元海曰:“濟南世嫡,主上假太后令而奪之。今集文武,示以征濟南之敕,執(zhí)斛律豐樂,斬高歸彥,尊立濟南,號令天下,以順討逆,此萬世一時也。”湛大悅。然性怯,狐疑未能用,使術(shù)士鄭道謙等卜之,皆曰:“不利舉事,靜則吉?!庇辛謶]令潘子密,曉占候,潛謂湛曰:“宮車當(dāng)晏駕,殿下為天下主?!闭烤兄趦?nèi)以候之。又令巫覡卜之,多云“不須舉兵,自有大慶”。
湛乃奉詔,令數(shù)百騎送濟南王至?xí)x陽。九月,帝使人鴆之,濟南王不從,乃扼殺之。帝尋亦悔之。
冬,十月,甲戌朔,日有食之。
丙子,齊以彭城王浟為太保,長樂王尉粲為太尉。
齊肅宗出畋,有兔驚馬,墜地絕肋。婁太后視疾,問濟南所在者三,齊主不對。太后怒曰:“殺之邪?不用吾言,死其宜矣!”遂去,不顧。
十一月,甲辰,詔以嗣子沖眇,可遣尚書右仆射趙郡王睿諭旨,征長廣王湛統(tǒng)茲大寶。又與湛書曰:“百年無罪,汝可以樂處置之,勿效前人也?!笔侨?,殂于晉陽宮。臨終,言恨不見太后山陵。
顏之推論曰:孝昭天性至孝,而不知忌諱,乃至于此,良由不學(xué)之所為也。
趙郡王睿先使黃門侍郎王松年馳至鄴,宣肅宗遺命。湛猶疑其詐,使所親先詣殯所,發(fā)而視之。使者復(fù)命,湛喜,馳赴晉陽,使河南王孝瑜先入宮,改易禁衛(wèi)。癸丑,世祖即皇帝位于南宮,大赦,改元太寧。
周人許歸安成王頊,使司會上士京兆杜杲來聘。上悅,即遣使報之,并賂以黔中地及魯山郡。
齊以彭城王浟為太師、錄尚書事,平秦王歸彥為太傅,尉粲為太保,平陽王淹為太宰,博陵王濟為太尉,段韶為大司馬,豐州刺史婁睿為司空,趙郡王睿為尚書令,任城王湝為尚書左仆射,并州刺史斛律光為右仆射。婁睿,韶之兄子也。立太子百年為樂陵王。
丁巳,周主畋于岐陽;十二月,壬午,還長安。
太子中庶子馀姚虞荔、御史中丞孔奐,以國用不足,奏立煮海鹽賦及榷酤之科,詔從之。
初,高祖以帝女豐安公主妻留異之子貞臣,征異為南徐州刺史,異遷延不就。帝即位,復(fù)以異為縉州刺史,領(lǐng)東海太守。異屢遣其長史王澌入朝,澌每言朝廷虛弱。異信之,雖外示臣節(jié),恒懷兩端,與王琳自鄱陽信安嶺潛通使往來。琳敗,上遣左衛(wèi)將軍沈恪代異,實以兵襲之。異出軍下淮以拒恪,恪與戰(zhàn)而敗,退還錢塘。異復(fù)上表遜謝。時眾軍方事湘、郢,乃降詔書慰諭,且羈縻之。異知朝廷終將討己,乃以兵戍下淮及建德以備江路。丙午,詔司空、南徐州刺史侯安都討之。
◎ 天嘉三年壬午,公元五六二年
春,正月,乙亥,齊主至鄴;辛巳,祀南郊;壬午,享太廟;丙戌,立妃胡氏為皇后,子緯為皇太子。后,魏兗州刺史安定胡延之之子也。戊子,大赦。
己亥,以馮翊王潤為尚書左仆射。
周涼景公賀蘭祥卒。
壬寅,周人鑿河渠于蒲州,龍首渠于同州。
丁未,周以安成王頊為柱國大將軍,遣杜果送之南歸。
辛亥,上祀南郊,以胡公配天;二月,辛酉,祀北郊。
閏月,丁未,齊以太宰、平陽王淹為青州刺史,太傅、平秦王歸彥為太宰、冀州刺史。
歸彥為肅宗所厚,恃勢驕盈,陵侮貴戚。世祖即位,侍中、開府儀同三司高元海、御史中丞畢義云、黃門郎高乾和數(shù)言其短,且云:“歸彥威權(quán)震主,必為禍亂?!钡垡鄬て浞锤仓E,漸忌之。伺歸彥還家,召魏收于帝前作詔草,除歸彥冀州,使乾和繕寫。晝?nèi)?,仍敕門司不聽歸彥輒入宮。時歸彥縱酒為樂,經(jīng)宿不知。至明,欲參,至門知之,大驚而退。及通名謝,敕令早發(fā),別賜錢帛等物甚厚,又敕督將悉送至清陽宮。拜辭而退,莫敢與語,唯趙郡王睿與之久語,時無聞?wù)摺?br /> 帝之為長廣王也,清都和士開發(fā)善握槊、彈琵琶有寵,辟為開府行參軍,及即位,累遷給事黃門侍郎。高元海、畢義云、高乾和皆疾之,將言其事。士開乃奏元海等交結(jié)朋黨,欲擅威福。乾和由是被疏。義云納賂于士開,得為兗州刺史。
帝征江州刺史周迪出鎮(zhèn)湓城,又征其子入朝。迪趑且顧望,并不至。其馀南江酋帥,私署令長,多不受召,朝廷未暇致討,但羈縻之。豫章太守周敷獨先入朝,進(jìn)號安西將軍,給鼓吹一部,賜又女妓、金帛,令還豫章。迪以敷素出己下,深不平之,乃陰與留異相結(jié),遣其弟方興將兵襲敷;敷與戰(zhàn),破之。又遣其兄子伏甲船中,詐為賈人,欲襲湓城。未發(fā),事覺,尋陽太守監(jiān)江州事晉陵華皎遣兵逆擊之,盡獲其船仗。
上以閩州刺史陳寶應(yīng)之父為光祿大夫,子女皆受封爵,命宗正編入屬籍。而寶應(yīng)以留異女為妻,陰與異合。虞荔弟寄,流寓閩中,荔思之成疾,上為荔征之,寶應(yīng)留不遣。寄嘗從容諷以逆順,寶應(yīng)輒引它語以亂之。寶應(yīng)嘗使人讀《漢書》,臥而聽之,至蒯通說韓信曰:“相君之背,貴不可言。”蹶然起坐,曰:“可謂智士!”寄曰:“通一說殺三士,何足稱智!豈若班彪《王命》,識所歸乎!”
寄知寶應(yīng)不可諫,恐禍及己,乃著居士服,居?xùn)|山寺,陽稱足疾。寶應(yīng)使人燒其屋,寄安臥不動。親近將扶之出,寄曰:“吾命有所懸,避將安往!”縱火者自救之。
乙卯,齊以任城王湝為司徒。
齊揚州剌史行臺王琳數(shù)欲南侵,尚書盧潛以為時事未可。上遣移書壽陽,欲與齊和親。潛以其書奏齊朝,仍上啟且請息兵。齊主許之,遣散騎常侍崔瞻來聘,且歸南康愍王曇朗之喪。琳由是與潛有隙,更相表列。齊主征琳赴鄴,以潛為揚州刺史,領(lǐng)行臺尚書。瞻,凌之子也。
梁末喪亂,鐵錢不行,民間私用鵝眼錢。甲子,改鑄五銖錢,一當(dāng)鵝眼之十。
后梁主安于儉素,不好酒色,雖多猜忌,而撫將士有恩。以封疆褊隘,邑居殘毀,干戈日用,郁郁不得志,疽發(fā)背而殂;葬平陵,謚曰宣皇帝,廟號中宗。太子巋即皇帝位,改元天保;尊龔太后為太皇太后,王后曰皇太后,母曹貴嬪為皇太妃。
三月,丙子,安成王頊至建康,詔以為中書監(jiān)、中衛(wèi)將軍。
上謂杜杲曰:“家弟今蒙禮遣,實周朝之惠;然魯山不返,亦恐未能及此?!标綄υ唬骸鞍渤?,長安—布衣耳,而陳之介弟也,其價豈止一城而已哉!本朝敦睦九族,恕己及物,上遵太祖遣旨,下思繼好之義,是以遣之南歸。今乃云以導(dǎo)常之土易骨肉之親,非使臣之所敢聞也?!鄙仙鯌M,曰:“前言戲之耳?!贝街Y有加焉。
頊妃柳氏及子叔寶猶在穰城,上復(fù)遣毛喜如周請之,周人皆歸之。
丁丑,以安右將軍吳明徹為江州刺史,督高州刺史黃法、豫章太守周敷共討周迪。
甲申,大赦。
留異始謂臺軍必自錢塘上,既而侯安都步由諸暨出永康,異大驚,奔桃枝嶺,于巖口豎柵以拒之。安都為流矢所中,血流至踝,乘轝指麾,容止不變。因其山勢,迮而為堰。會潦水漲滿,安都引船入堰,起樓艦與異城等,發(fā)拍碎其樓堞。異與其子忠臣脫身奔晉安,依陳寶應(yīng)。安都虜其妻及馀子,盡收鎧仗而還。
異黨向文政據(jù)新安,上以貞毅將軍程文季為新安太守,帥精甲三百徑往攻之。文政戰(zhàn)敗,遂降。文季,靈洗之子也。夏,四月,辛丑,齊武明婁太后殂。齊主不改服,緋袍如故。未幾,登三臺,置酒作樂,宮女進(jìn)白袍,帝投諸臺下。散騎常侍和士開請止樂,帝怒,撾之。
乙巳,帝遣使來聘。
齊青州上言河水清,齊主遣使祭之,改元河清。
先是,周之群臣受封爵者皆未給租賦。癸亥,始詔柱國等貴臣邑戶,聽寄食它縣。
五月,庚午,周大赦。
己丑,齊以右仆射斛律光為尚書令。
壬辰,周以柱國楊忠為大司空。六月,巳亥,以柱國蜀國公尉遲迥為大司馬。
秋,七月,己丑,納太子妃王氏,金紫光祿大夫周之女也。
齊平秦王歸彥至冀州,內(nèi)不自安,欲待齊主如晉陽,乘虛入鄴。其郎中令呂思禮告之。詔大司馬段韶、司空婁睿討之。歸彥于南境置私驛,聞大軍將至,即閉城拒守。長史宇文仲鸞等不從,皆殺之。歸彥自稱大丞相,有眾四萬。齊主以都官尚書封子繪,冀州人,祖父世為本州刺史,得人心,使乘傳至信都,巡城,諭以禍福,吏民降者相繼,城中動靜,小大皆知之。
歸彥登城大呼云:“孝昭皇帝初崩,六軍百萬,悉在臣手,投身向鄴,奉迎陛下。當(dāng)時不反,今日豈反邪!正恨高元海、畢義云、高乾和誑惑圣上,疾忌忠良,但為殺此三人,即臨城自刎。”既而城破,單騎北走,至交津,獲之,鎖送鄴。乙巳,載以露車,銜木面縛。劉桃枝臨之以刃,擊鼓隨之,并其子孫十五人皆棄市。命封子繪行冀州事。
齊主知歸彥前譖清河王岳,以歸彥家良賤百口賜岳家,贈岳太師。
丁酉,以段韶為太傅,婁睿為司徒,平陽王淹為太宰,斛律光為司空,趙郡王睿為尚書令,河間王孝琬為左仆射。
癸亥,齊主如晉陽。
上遣使聘齊。
九月,戊辰朔,日有食之。
以侍中、都官尚書到仲舉為尚書右仆射、丹楊尹。仲舉,溉之弟子也。
吳明徹至臨川,攻周迪,不能克。丁亥,詔安成王頊代之。
冬,十月,戊戌,詔以軍旅費廣,百姓空虛,凡供乘輿飲食衣服及宮中調(diào)度,悉從減削;至于百司,宜亦思省約。
十一月,丁卯,周以趙國公招為益州總管。
丁丑,齊遣兼散騎常侍封孝琰來聘。十二月,丙辰,齊主還鄴。
齊主逼通昭信李后,曰:“若不從我,我殺爾兒!”后懼,從之。既而有娠。太原王紹德至閣,不得見,慍曰:“兒豈不知邪!姊腹大,故不見兒?!焙蟠髴M,由是生女不舉。帝橫刀詬曰:“殺我女,我何得不殺爾兒!”對后以刀環(huán)筑殺紹德。后大哭,帝愈怒,裸后,亂撾之。后號天不已,帝命盛以絹囊,流血淋漉,投諸渠水。良久乃蘇,犢車載送妙勝寺為尼。
翻譯及賞析:
陳紀(jì)二陳文帝天嘉元年(庚辰,公元560年)
春,正月,癸丑朔,大赦,改元。
春季,正月,癸丑朔(初一),陳朝大赦天下,改換年號為天嘉。
齊大赦,改元乾明。
北齊大赦天下,改換年號為乾明。
辛酉,上祀南郊。
辛酉(初九),陳文帝在南郊祭天。
齊高陽王,以滑稽便辟有寵于顯祖,常在左右,執(zhí)杖以撻諸王,太皇太后深銜之。及顯祖殂,有罪,太皇太后杖之百余;癸亥,卒。
北齊高陽王高,因為善于滑稽說笑、曲意奉承而得到文宣帝的寵愛,常常跟在文宣帝左右,拿棍棒毆打諸王,太皇太后對他懷恨很深。待到文宣帝去世,高犯了罪,太皇太后命令打了他一百多棍。癸亥(十一日),傷重而死。
辛未,上祀北郊。
辛未(十九日),陳文帝在北郊祭地。
齊主自晉陽還至鄴。
北齊國主高殷從晉陽回到鄴城。
二月,乙未,高州刺史紀(jì)機自軍所逃還宣城,據(jù)郡應(yīng)王琳,涇令賀當(dāng)遷討平之。
二月,乙未(十三日),高州刺史紀(jì)機從侯的軍隊里逃回宣城,占據(jù)了郡城呼應(yīng)王琳,涇縣縣令賀當(dāng)遷率兵討平了他。
王琳至柵口,侯督諸軍出屯蕪湖,相持百余日。東關(guān)春水稍長,舟艦得通,琳引合肥湖之眾,舳艫相次而下,軍勢甚盛。進(jìn)軍虎檻洲,琳亦出船列于江西,隔洲而泊。明日,合戰(zhàn),琳軍少卻,退保西岸。及夕,東北風(fēng)大起,吹其舟艦并壞,沒于沙中,浪大,不得還浦。及旦,風(fēng)靜,琳入浦治船,等亦引軍退入蕪湖。
王琳的軍隊抵達(dá)柵口,侯督率各路兵馬屯駐于蕪湖,兩軍相持一百多天。東關(guān)一帶春天水位漲高了一些,船艦可以通航了,王琳就帶領(lǐng)合肥、湖一帶的部眾,乘兵船沿江排列而下,舳艫首尾相連,軍勢看去很強大。侯向虎檻洲進(jìn)軍,王琳也派出兵船排列在長江西面,隔著虎檻洲停泊下來。第二天,兩軍交戰(zhàn),王琳的軍隊稍稍退卻,退到長江西岸以自保。到晚上,東北風(fēng)猛刮,把他的舟艦全刮壞了,擱淺在沙灘上,浪很大,回不了江岸。到天亮?xí)r,風(fēng)才平靜下來,王琳到江邊收拾船只,侯等人也帶著軍隊退入蕪湖。
周人聞琳東下,遣都督荊·襄等五十二州諸軍事、荊州刺史史寧將兵數(shù)萬乘虛襲郢州,孫嬰城自守。琳聞之,恐其眾潰,乃帥舟師東下,去蕪湖十里而泊,擊柝聞于陳軍。齊儀同三司劉伯球?qū)⒈f余人助琳水戰(zhàn),行臺慕容恃德之子子會將鐵騎二千屯蕪湖西岸,為之聲勢。
北周人聽到王琳東下進(jìn)犯陳朝的消息,乘機派都督荊、襄等五十二州諸軍事及荊州刺史史寧帶兵數(shù)萬人乘虛襲擊郢州,孫環(huán)繞城墻設(shè)防線而固守。王琳聽到消息,擔(dān)心自己軍心不穩(wěn),眾人潰散,于是加緊率領(lǐng)水師東下,直到離蕪湖十里地才停泊下來,軍中敲擊木柝報時示警的聲音,一直傳到陳朝軍隊里。北齊儀同三司劉伯球帶兵一萬多人幫助王琳水戰(zhàn),行臺慕容恃德的兒子慕容子會帶領(lǐng)兩千名鐵騎屯駐在蕪湖西岸,聲援王琳。
丙申,令軍中晨炊蓐食以待之。時西南風(fēng)急,琳自謂得天助,引兵直趣建康。等徐出蕪湖躡其后,西南風(fēng)翻為用。琳擲火炬以燒陳船,皆反燒其船。發(fā)拍擊琳艦,又以牛皮冒蒙沖小船以觸其艦,并熔鐵灑之。琳軍大敗,軍士溺死者什二三,余皆棄船登岸,為陳軍所殺殆盡。齊步軍在西岸者,自相蹂踐,并陷于蘆荻泥淖中;騎皆棄馬脫走,得免者什二三。擒劉伯球、慕容子會,斬獲萬計,盡收梁、齊軍資器械。琳乘舴艋冒陳走,至湓城,欲收合離散,眾無附者,乃與妻妾左右十余人奔齊。
丙申(十四日),侯下令軍隊一早就做飯,在寢席上用飯,嚴(yán)陣以待王琳軍隊進(jìn)犯。當(dāng)時西南風(fēng)刮得又急又猛,王琳自以為得到天公幫助,便帶兵徑崐直逼近建康。侯等人慢慢地從蕪湖出來跟在王琳兵船后頭,結(jié)果西南風(fēng)反而被侯利用了。王琳讓士兵扔火炬去燒陳朝軍隊的兵船,因為逆風(fēng),反而燒了自己的兵船。侯命令士兵把戰(zhàn)船前后的拍竿拿出來拍擊王琳的兵船,又用牛皮蒙著有沖擊力的小船去撞他的軍艦,并用熔化的鐵水潑將過去。王琳軍隊大敗,軍士溺水而死的有十分之二、三,其余的都扔下船逃上岸,被陳朝軍隊攔住,砍殺得幾乎一個都不剩了。北齊的步軍在西岸也亂成一團,自相踐踏,全陷入了蘆荻泥濘之中;騎兵都扔下馬匹逃跑,幸免于死的只有十分之二三而已。陳朝軍隊抓獲了劉伯球、慕容子會,殺死和俘虜敵軍數(shù)以萬計,梁軍和北齊軍的軍用物資和兵器也全被陳朝軍隊繳獲了。王琳乘坐舴艋小船沖出戰(zhàn)場逃跑,抵達(dá)湓城,想把散失流離的軍士收攏來,但再也沒有人愿意歸附他,于是只好帶著妻妾、左右親信十幾個人去逃奔北齊。
先是,琳使侍中袁泌、御史中丞劉仲威侍衛(wèi)永嘉王莊;及敗,左右皆散。泌以輕舟送莊達(dá)于齊境,拜辭而還,遂來降;仲威奉莊奔齊。泌,昂之子也。樊猛及其兄毅帥部曲來降。
早先,王琳派侍中袁泌、御史中丞劉仲威去做永嘉王蕭莊的侍衛(wèi),待到兵敗,蕭莊左右的人也都逃散了。袁泌用輕舟把蕭莊一直送到北齊邊境,才拜辭而回,于是就來投降陳朝,劉仲威護衛(wèi)蕭莊逃奔北齊。袁泌是袁昂的兒子。樊猛和他的哥哥樊毅也帶著部眾前來投降陳朝。
齊葬文宣皇帝于武寧陵,廟號高祖,后改曰顯祖。
北齊把文宣帝葬在武寧陵,廟號為高祖,后來又改稱顯祖。
戊戌,詔:“衣冠士族、將帥戰(zhàn)兵陷在王琳黨中者,皆赦之,隨材銓敘?!?/p>
戊戌(十六日),陳文帝下詔,說:“不論是有身份的士族文官,還是將帥士兵,凡是陷進(jìn)王琳一黨里的,回來了都赦免其罪,按照他們的才能予以選拔任命?!?/p>
已亥,齊以常山王演為太師、錄尚書事,以長廣王湛為大司馬、并省錄尚書事,以尚書左仆射平秦王歸彥為司空,趙郡王睿為尚書左仆射。
已亥(十七日),北齊任命常山王高演為太師、錄尚書事,任命長廣王高湛為大司馬、并省錄尚書事,任命尚書左仆射平秦王高歸彥為司空,趙郡王高睿為尚書左仆射。
詔:“諸元良口配沒入官及賜人者并縱遣?!?/p>
北齊廢帝下詔令:“凡是元姓的家庭成員被配入官府為奴和賜人為奴的,全部遣還?!?/p>
乙巳,以太尉侯都督湘、巴等五州諸軍事,鎮(zhèn)湓城。
乙巳(二十三日),陳朝任命太尉侯都督湘、巴等五州諸軍事,鎮(zhèn)守湓城。
齊顯祖之喪,常山王演居禁中護喪事,婁太后欲立之而不果;太子即位,乃就朝列。以天子諒陰,詔演居?xùn)|館,欲奏之事,皆先咨決。楊等以演與長廣王湛位地親逼,恐不利于嗣主,心忌之。居頃之,演出歸第,自是詔敕多不關(guān)預(yù)。
北齊文宣帝去世以后,常山王高演住在宮禁之中處理喪事,婁太后想立他為帝但沒有實現(xiàn);太子登了皇位之后,高演才到朝廷百官中去就列。因為天子居喪,便下詔讓高演居住在東館,大臣們想啟奏皇帝的事,都先到高演那兒請示決定。楊等人因為高演與長廣王高湛地位很高,與皇帝又是親屬關(guān)系,恐怕他們對嗣主產(chǎn)生威脅,所以對他們心懷猜忌。在東館住了一陣子之后,高演搬出來回自己的宅第。從此之后,有關(guān)詔書敕令的事大多不再干預(yù)了。
或謂演曰:“鷙鳥離巢,必有探卵之患。今日王何宜屢出?”中山太守陽休之詣演,演不見。休之謂王友王曰:“昔周公朝讀百篇書,夕見七十士,猶恐不足。錄王何所嫌疑,乃爾拒絕賓客!”
有人對高演說:“兇猛的鷙鳥一旦離開窩巢,鳥蛋就有被掏的危險。在如今這種形勢之下,大王您怎么可以經(jīng)常外出呢?”中山太守陽休之去拜見高演,高演托詞不見他。陽休之對常山王友王說:“過去周公早上讀一百篇書,晚上會見七十個士,還恐怕做得不夠。錄王避什么嫌疑,竟這樣拒絕賓客?”
先是,顯祖之世,群臣人不自保。及濟南王立,演謂王曰:“一人垂拱,吾曹亦保優(yōu)閑?!币蜓裕骸俺捜?,真守文良主?!痹唬骸跋鹊蹠r,東崐宮委一胡人傅之。今春秋尚富,驟覽萬機,殿下宜朝夕先后,親承音旨。而使他姓出納詔命,大權(quán)必有所歸,殿下雖欲守藩,其可得邪!借令得遂沖退,自審家祚得保靈長乎?”演默然久之,曰:“何以處我?”曰:“周公抱成王攝政七年,然后復(fù)子明辟,惟殿下慮之!”演曰:“我何敢自比周公!”曰:“殿下今日地望,欲不為周公,得邪?”演不應(yīng)。顯祖常遣胡人康虎兒保護太子,故言及之。
早先,文宣帝在的時候,群臣人人不能自保。待到濟南王立為皇帝,高演對王說:“皇上現(xiàn)在親自執(zhí)政了,我們也能托福→tuō福(版權(quán)所有ewenyan.com易文言網(wǎng))保住優(yōu)閑的日子了?!币虼擞终f:“皇上寬和施仁,真是能繼承基業(yè)、光大教化的良主啊?!蓖趸卮鹫f:“先帝時,dōng宮(版權(quán)所有ewenyan.com易文言網(wǎng))太子那兒還曾委派一個胡人去輔導(dǎo)他呢?,F(xiàn)在皇上年齡還小,驟然承擔(dān)起處理紛繁的軍國大事的重任,殿下正是得早晚陪在他身邊,親自聽取皇上的言語圣旨。如果放任外姓之人去傳遞詔命,國家大權(quán)必然會旁落,那時殿下雖然想守住自己的藩國,還能如愿嗎?即使您能如愿以償,急流勇退,但請想想,高家的國祚還能夠千秋萬代永在嗎?”高演聽了,默不作聲,想了很久,才問:“那我該怎樣自處呢?”王進(jìn)言說:“過去周公曾抱著成王攝政七年,然后才把政權(quán)歸還成王,明確表示自身引退,希望殿下好好想想!”高演說:“我怎么敢自比為周公呢!”王回答說:“以殿下今日的地位聲望而言,你想不當(dāng)周公,能行嗎?”高演聽了沒有應(yīng)聲。文宣帝常常派胡人康虎兒保護太子,所以王的話里提到這件事。
齊主將發(fā)晉陽,時議謂常山王必當(dāng)留守根本之地;執(zhí)政欲使常山王從帝之鄴,留長廣王鎮(zhèn)晉陽;既而又疑之,乃敕二王俱從至鄴。外朝聞之,莫不駭愕。又敕以王為并州長史。演既行,出郊送之。演恐有覘察,命還城,執(zhí)手曰:“努力自慎!”躍馬而去。
北齊國主高殷將從晉陽出發(fā)去鄴城繼位,當(dāng)時的輿論認(rèn)為常山王高演必定會留守在晉陽這個國家的根本之地;執(zhí)政者想讓常山王跟隨高殷去鄴城,留下長廣王高湛鎮(zhèn)守晉陽;不久又對高湛產(chǎn)生了懷疑,于是下令二王都跟從高殷去鄴城。朝廷外的人聽到這種安排,沒有不感到害怕驚愕的。接著又下一道敕令,讓王去當(dāng)并州長史。高演既已出發(fā),王到郊外為他送行。高演恐怕有人暗中窺視監(jiān)察,命令王快回城去,臨別,拉著王的手說:“望你努力自我保重!”然后跳上馬奔躍而去。
平秦王歸彥總知禁衛(wèi),楊宣敕留從駕五千兵于西中,陰備非常;至鄴數(shù)日,歸彥乃知之,由是怨。
平秦王高歸彥總管禁衛(wèi)軍,楊宣布敕令,留下隨駕的五千名精兵在晉陽,暗中準(zhǔn)備對付非常事件。到達(dá)鄴城幾天后,高歸彥才知道這種安排,從此對楊產(chǎn)生了怨恨之心。
領(lǐng)軍大將軍可朱渾天和,道元之子也,尚帝姑東平公主,每曰:“若不誅二王,少主無自安之理。”燕子獻(xiàn)謀處太皇太后于北宮,使歸政皇太后。
領(lǐng)軍大將軍可朱渾天和,是可朱渾道元的兒子,娶了廢帝高殷的姑母東平公主為妻,他總是說:“如果不殺了二王,少主決不可能平安執(zhí)政?!毖嘧荧I(xiàn)謀劃著把太皇太后安置到鄴城北宮去,使國家政權(quán)歸皇太后掌管。
又自天保八年已來,爵賞多濫,楊欲加澄汰,乃先自表解開府及開封王,諸叨竊恩榮者皆從黜免。由是嬖寵失職之徒,盡歸心二叔。平秦王歸彥初與楊、燕同心,既而中變,盡以疏忌之跡告二王。
另外,自從天保八年以來,官爵賞賜太多太濫,楊想加以澄清淘汰,于是帶頭上表請求解除自己開府及開封王的職務(wù),眾多沾光竊取皇恩享受榮華的人都跟著被廢黜罷免了。從此那些原來被寵幸但現(xiàn)在失去官職的人,都?xì)w心于高演與高湛兩位皇叔。平秦王高歸彥起初和楊、燕子獻(xiàn)是一條心,不久中途變志,把楊、燕子獻(xiàn)疏遠(yuǎn)猜忌二王的種種跡象全部密告了二王。
侍中宋欽道,弁之孫也,顯祖使在dōng宮(版權(quán)所有ewenyan.com易文言網(wǎng)),教太子以吏事。欽道面奏帝,稱“二叔威權(quán)既重,宜速去之?!钡鄄辉S,曰:“可與令公共詳其事?!?/p>
侍中宋欽道是宋弁的孫子。文宣帝派他住在dōng宮(版權(quán)所有ewenyan.com易文言網(wǎng)),教育太子熟悉吏事。宋欽道當(dāng)面啟奏廢帝說:“兩位皇叔威權(quán)已經(jīng)很重,應(yīng)該設(shè)法盡快除去他們。”廢帝不許可,對他說:“你可以和令公楊共同詳細(xì)了解這件事。”
等議出二王為刺史,以帝慈仁,恐不可所奏,乃通啟皇太后,具述安危。宮人李昌儀,高仲密之妻也,李太后以其同姓,甚相昵愛,以啟示之;昌儀崐密啟太皇太后。
楊等人商議把二王派出去當(dāng)刺史,但考慮到高殷天性慈愛仁厚,恐怕不會批準(zhǔn)他們的奏請,于是就直接啟奏皇太后,詳盡講述了二王構(gòu)成的威脅以及皇上的安危。宮人李昌儀,是高仲密的妻子。李太后因為她和自己同姓,便和她很親近,十分喜愛她,就把楊等人遞上來的奏折給她看。李昌儀便秘密地把奏折的內(nèi)容報告了太皇太后。
等又議不可令二王俱出,乃奏以長廣王湛鎮(zhèn)晉陽,以常山王演錄尚書事。二王既拜職,乙巳,于尚書省大會百僚。等將赴之,散騎常侍兼中書侍郎鄭頤止之,曰:“事未可量,不宜輕脫?!痹唬骸拔岬戎琳\體國,豈常山拜職有不赴之理!”
楊等人又商議說不能讓二王都出去當(dāng)刺史,于是就啟奏,請求讓長廣王高湛鎮(zhèn)守晉陽,任命常山王高演為錄尚書事。二王拜領(lǐng)了官職以后,乙巳(二十三日),在尚書省會見百官。楊等人將去赴會,散騎常侍兼中書侍郎鄭頤阻止了他們,說:“這事的深淺不可測量,不宜輕率?!睏钫f:“我等對國家一片至誠,豈有常山王拜職而不去赴會的道理!”
長廣王湛,旦伏家僮數(shù)十人于錄尚書后室,仍與席上勛貴賀拔仁、斛律金等數(shù)人相知約曰:“行酒至等,我各勸雙杯,彼必致辭。我一曰‘執(zhí)酒’,二曰‘執(zhí)酒’,三曰‘何不執(zhí)’,爾輩即執(zhí)之!”及宴,如之。大言曰:“諸王反逆,欲殺忠良邪!尊天子,削諸侯,赤心奉國,何罪之有!”常山王演欲緩之。湛曰:“不可。”于是拳杖亂毆,及天和、欽道皆頭面血流,各十人持之。燕子獻(xiàn)多力,頭又少發(fā),狼狽排眾走出門,斛律光逐而擒之。子獻(xiàn)嘆曰:“丈夫為計遲,遂至于此!”使太子太保薛孤延等執(zhí)頤于尚藥局。頤曰:“不用智者言至此,豈非命也!”
長廣王高湛,一早就在后室中埋伏了幾十個家僮,并對參與宴會的勛貴賀拔仁、斛律金等幾個人關(guān)照說:“敬酒敬到楊等人時,我對他們每個人各勸雙杯酒,他們必定起來致辭。我頭一次說:‘拿酒’,第二次說:‘拿酒’,第三次說‘為什么不拿!’你們就動手把他們抓起來!”到了宴會時,果真照計劃辦理。楊被抓時大聲說:“諸王造反謀逆,想殺害忠臣良將嗎?我等尊奉天子,削弱諸侯,赤膽忠心為國家,有什么罪!”常山王高演想緩和一點。高湛說:“不行?!庇谑侨^棍棒亂打,楊、可朱渾天和、宋欽道都被打的滿頭滿面流血,每人被十個人按住,一點也動彈不得。燕子獻(xiàn)力氣大,頭發(fā)又很少,一下子掙脫,狼狽地推開眾人跑出門去,斛律光追上去捉住了他。燕子獻(xiàn)長嘆說:“大丈夫用計遲了一步,終于落到這步田地!”二王又派太子太保薛孤延等到尚藥局去抓鄭頤。鄭頤說:“這幫人不聽智者的話以至于此,這難道不是命嗎?”
二王與平秦王歸彥、賀拔仁、斛律金擁等唐突入云龍門,見都督叱利騷,招之,不進(jìn),使騎殺之。開府儀同三司成休寧抽刃呵演,演使歸彥諭之,體寧厲聲不從。歸彥久為領(lǐng)軍,素為軍士所服,皆弛仗,休寧方嘆息而罷。
常山王高演、長廣王高湛與平秦王高歸彥、賀拔仁、斛律金推擁著楊等人闖入云龍門,遇見了都督叱利騷,便招呼他過來,他不來,便派騎兵去殺了他。開府儀同三司成休寧抽出刀來呵斥高演,高演派高歸彥去說服他,成休寧聲色俱厲地抗議,表示絕不服從。高歸彥長期以來擔(dān)任領(lǐng)軍,軍士們一向?qū)λ芫捶?,這時都放下兵器不再抵抗,成休寧才嘆息著讓開了。
演入,至昭陽殿,湛及歸彥在朱華門外。帝與太皇太后并出,太皇太后坐殿上,皇太后及帝側(cè)立。演以磚叩頭,進(jìn)言曰:“臣與陛下骨肉至親,楊遵彥等欲獨擅朝權(quán),威福自己,自天公已下皆重足屏氣;共相唇齒,以成亂階,若不早圖,必為宗社之害。臣與湛為國事重,賀拔仁、斛律金惜獻(xiàn)武皇帝之業(yè),共執(zhí)遵彥等入宮,未敢刑戮。專輒之罪,誠當(dāng)萬死。”
高演進(jìn)了皇宮,來到昭陽殿,高湛和高歸彥停在朱華門外。廢帝和太皇太后、皇太后一起走出來,太皇太后坐在宮殿上,皇太后和廢帝站在兩側(cè)。高演把頭抵在殿磚上,邊叩頭邊說:“臣與陛下是至親骨肉,楊遵彥等人想獨自壟斷朝廷大權(quán),作威作福,自王公以下的文武百官無不躡足屏氣,莫敢吱聲;這幫人互相勾結(jié),串通一氣,已經(jīng)成了動亂的禍根,如果不早日除掉他們,必定會成為宗廟社稷的大害。我與高湛以國家安危為重,賀拔仁、斛律金珍惜獻(xiàn)武皇帝開創(chuàng)的事業(yè),所以才共同行動,抓住了楊遵彥等人入宮見皇上,我們未敢崐對他們擅自施刑殺戮,現(xiàn)交由皇上處治。我等沒有事先請示就行事,專斷之罪,實在罪該萬死?!?/p>
時庭中及兩廡衛(wèi)士二千余人,皆被甲待詔。武衛(wèi)娥永樂,武力絕倫,素為顯祖所厚,叩刀仰視,帝不睨之。帝素吃訥,倉猝不知所言。太皇太后令卻仗,不退;又厲聲曰:“奴輩即今頭落!”乃退。永樂內(nèi)刀而泣。
當(dāng)時宮庭中和兩邊走廊里有衛(wèi)士二千余人,都披著甲胄、拿著兵器等待廢帝的詔令。武衛(wèi)娥永樂,武藝力氣超群,過去一向為文宣帝所看重厚待,這時用手敲著刀刃,抬起頭來仰視廢帝,期待他下令。但廢帝有意不看他。廢帝平素就口吃木訥,這時倉猝之間更不知該說什么好。太皇太后下令衛(wèi)兵放下兵器退下,衛(wèi)士們不退;太皇太后又厲聲喝道:“你們這些奴才不聽令,立刻就讓你們掉腦袋!”衛(wèi)士們這才退下了。娥永樂把刀插入鞘內(nèi)痛哭起來。
太皇太后因問:“楊郎何在?”賀拔仁曰:“一眼已出?!碧侍髳砣辉唬骸皸罾珊嗡転椋羰关M不佳邪!”乃讓帝曰:“此等懷逆,欲殺我二子,次將及我,爾何為縱之?”帝猶不能言。太皇太后怒且悲,曰:“豈可使我母子受漢老嫗斟酌!”太后拜謝。太皇太后又為太后誓言:“演無異志,但欲去逼而已?!毖葸殿^不止。太后謂帝:“何不安慰爾叔!”帝乃曰:“天子亦不敢為叔惜,況此漢輩!但丐兒命,兒自下殿去,此屬任叔父處分?!彼旖詳刂?。
太皇太后這才發(fā)問:“楊郎現(xiàn)在在哪里?”賀拔仁回答說:“他一只眼睛的眼球被打出來了?!碧侍髳砣惶橄?,說:“楊郎能有什么反抗之力呢,留著他以待任命使喚難道不好嗎?”于是責(zé)備廢帝,說:“這些人心懷叛逆,想殺害我的兩個兒子,接著就將要殺害我,你為什么縱容他們?”廢帝還是說不出話來。太皇太后既非常生氣又悲傷難禁,她說:“怎么可以讓我們母子受這漢族老太婆的算計呢!”皇太后跪下謝罪。太皇太后又為皇太后發(fā)誓說:“高演并沒有奪位的異志,只是想除去自身的威脅而已?!备哐菰谙旅娌粩噙殿^?;侍笾缓脤U帝說:“還不趕快安慰你叔叔!”廢帝這才說出話來:“天子也不敢為叔叔的事而惜身不前呀,何況這些漢人!只要給侄兒一條命,我自己下殿走開,這些人交給叔叔,由你們處治?!庇谑前褩畹热巳繑厥琢?。
長廣王湛以鄭頤昔嘗讒已,先拔其舌,截其手而殺之。演令平秦王歸彥引侍衛(wèi)之士向華林園,以京畿軍士入守門閣,斬娥永樂于園。
長廣王高湛因為記恨鄭頤過去曾經(jīng)在皇帝面前進(jìn)他的讒言,就特別凌虐他,先把他的舌頭割掉,又砍下他的手,然后才殺死他。高演命令平秦王高歸彥把原來的侍衛(wèi)兵士帶到華林園去,另換京城一帶的軍士來宮中擔(dān)任守衛(wèi),娥永樂在華林園被殺害了。
太皇太后臨喪,哭曰:“楊郎忠而獲罪?!币杂馂橹谎?,親內(nèi)之,曰:“以表我意。”演亦悔殺之。于是下詔罪狀等,且曰:“罪止一身,家屬不問。”頃之,復(fù)簿錄五家;王固諫,乃各沒一房,孩幼盡死,兄弟皆除名。
太皇太后親自參加楊的喪事,哭著說:“楊郎是因為忠君才獲罪的呀!”她讓人用御府的金子做了一只眼睛,親自放到楊眼眶里去,說:“以此來表達(dá)我痛惜的心意?!备哐菀埠蠡跉⒘藯睢S谑窍略t宣布楊等人的罪狀時,加上了這樣一句:“這些人的罪由他們個人負(fù)責(zé),家屬不予問罪?!边^一陣子,又根據(jù)簿冊逮捕楊、可朱渾天和、燕子獻(xiàn)、宋欽道、鄭頤等五家的人口;王一再勸諫,于是五家各抄斬一房,小孩也斬而不留,兄弟們則全被除名。
以中書令趙彥深代楊總機務(wù)。鴻臚少卿陽休之私謂人曰:“將涉千里,殺騏而策蹇驢,可悲之甚也!”
任命中書令趙彥深代替楊總理朝廷機要大事。鴻臚少卿陽休之私下對人說:“這真是將要跋涉千里的時候,卻殺掉了騏駿馬而換上跛足老驢呀,真是太可悲了!”
戊申,演為大丞相、都督中外諸軍、錄尚書事,湛為太傅、京畿大都督、段韶為大將軍,平陽王淹為太尉,平秦王歸彥為司徒,彭城王為尚書令。
戊申(二十六日),封高演為大丞相、都督中外諸軍、錄尚書事,封高湛為太傅、京親畿大都督,封段韶為大將軍,平陽王高淹為太尉,平秦王高歸彥為司徒,彭城王高為尚書令。江陵之陷也,長城世子昌及中書侍郎頊皆沒于長安。高祖即位,屢請之于周,周人許而不遣。高祖殂,周人乃遣昌還,以王琳之難,居于安陸。琳敗,昌發(fā)安陸;將濟江,致書于上,辭甚不遜。上不懌,召侯安都從容謂曰:“太子將至,須別求一藩為歸老之地?!卑捕荚唬骸白怨咆M有被代天子!臣愚,不敢奉詔?!币蛘堊杂S谑侨撼忌媳恚埣硬裘?。庚戌,以昌為驃騎將軍、湘州牧,封衡陽王。
當(dāng)初,江陵陷落的時候,長城公的世子陳昌及中書侍郎陳頊都陷落在長安。陳武帝即皇位后,多次請求北周人把他們放回來,北周人口頭上答應(yīng),卻不放人。陳武帝去世后,北周人才把陳昌放回來了,但是因為王琳占據(jù)長江中流,挑起戰(zhàn)端,通往建康的路受阻,陳昌只好暫住安陸。王琳兵敗后,陳昌從安陸出發(fā),將要渡江時,寫了一封信給陳文帝,信里言辭頗傲慢不遜。文帝看了很不高興,把侯安都叫來,從容不迫地對他說:“太子將要回來就位了,我得另外求得一塊封國作為歸老的地方?!焙畎捕颊f:“自古以來,哪有什么被代替的天子!臣下很愚昧,不敢接受這個詔令。”于是請求自己去迎接陳昌。于是群臣們聯(lián)名上表,請求文帝給陳昌封爵并任命。庚戌(二十八日),任命陳昌為驃騎將軍、湘州牧,封他為衡陽王。
齊大丞相演如晉陽,既至,謂王曰:“不用卿言,幾至傾覆。今君側(cè)雖清,終當(dāng)何以處我?”曰:“殿下往時位地,猶可以名教出處;今日事勢,遂關(guān)天時,非復(fù)人理所及?!毖葑嘹w郡王睿為長史,王為司馬。三月,甲寅,詔:“軍國之政,皆申晉陽,稟大丞相規(guī)算?!?/p>
北齊大丞相高演到晉陽去,到達(dá)之后,對王說:“我當(dāng)初不聽您的話,差點被人扳倒。現(xiàn)在君王身旁的壞人雖然已清除掉了,但我到底應(yīng)當(dāng)怎樣自處呢!”王回答說:“殿下過去以自己的地位名望,還可以以根據(jù)名教綱常進(jìn)退出處;看如今天下形勢,已經(jīng)是關(guān)系到天時天命,再也不是以人間常理可以處置的了?!备哐葑嗾埲蚊w郡王高睿為長史,王為司馬。三月甲寅(初三),北齊廢帝下詔說:“凡是軍政大事,都要申報到晉陽去,稟告大丞相規(guī)劃決策?!?/p>
周軍初至,郢州助防張世貴舉外城以應(yīng)之,所失軍民三千余人口。周人起土山、長梯,晝夜攻之,因風(fēng)縱火,燒其內(nèi)城南面五十余樓。孫兵不滿千人,身自撫循,行酒賦食,士卒皆為之死戰(zhàn)。周人不能克,乃授柱國、郢州刺史,封萬戶郡公;偽許以緩之,而潛修戰(zhàn)守之備,一朝而具,乃復(fù)拒守。既而周人聞王琳敗,陳兵將至,乃解圍去。集將佐謂之曰:“吾與王公同獎梁室,勤亦至矣;今時事如此,豈非天乎!”遂遣使奉表,舉中流之地來降。
北周的軍隊剛到之時,郢州助防張世貴策動外城的軍民去接應(yīng)北周軍隊,共失蹤軍民三千多人。北周人堆起土山,架起長梯,日夜不停地攻城,并乘風(fēng)縱火,燒掉了郢州內(nèi)城南面的五十多座樓。孫手下的士兵不足一千人,但他能親自安撫慰勞士兵,為士兵散酒送食物,士卒們都愿為他死戰(zhàn),北周人攻城不下,于是便授予孫柱國、郢州刺史之職,封為萬戶郡公,以誘降他;孫假裝答應(yīng)歸順,以為緩兵之計,而暗地里抓緊修整防御工事,一天之內(nèi)就修整完備,于是又接著抵抗固守。不久北周人聽說王琳兵敗,陳朝的大軍就要過來了,于是就解圍走了。孫把將士官佐們集合在一塊,對他們說:“我和王琳一起扶助梁室,也夠勤勞辛苦的了;現(xiàn)在時局發(fā)展成這樣,難道不是天命嗎?”于是就派使者帶上表章,表示愿以長江中游之地來歸降陳朝。
王琳之東下也,帝征南川兵,江州刺史周迪、高州刺史黃法氍帥舟師將赴之。熊曇朗據(jù)城列艦,塞其中路,迪等與周敷共圍之。琳敗,曇郎部眾離心,迪攻拔其城,虜男女萬余口。曇朗走入村中,村民斬之;丁巳,傳首建康,盡滅其族。
當(dāng)王琳兵船東下的時候,陳文帝下令征召南川的軍隊抵抗,江州刺史周迪、高州刺史黃法氍率領(lǐng)水軍將要赴敵。熊曇郎占據(jù)豫章城池,排開軍艦,堵塞了周迪等人的進(jìn)軍路線。周迪等人與周敷一起把熊曇朗包圍起來。王琳兵敗,熊曇朗的部眾人心渙散,周迪乘勢攻下了豫章城,俘虜男女人口一萬多人。熊曇朗逃入村莊之中,村民把他殺了。丁巳(初六),熊曇朗的首級被傳送到建康,他的家族全部被斬。
齊軍先守魯山,戊午,棄城走,詔南豫州刺史程靈洗守之。
北齊的軍隊原先據(jù)守魯山,戊午(初七)棄城逃跑了,陳文帝下詔派南豫崐州刺史程靈洗去守該城。
甲子,置沅州、武州,以右衛(wèi)將軍吳明徹為武州刺史,以孫為湘州刺史。懷不自安,固請入朝,征為中領(lǐng)軍;未拜,除吳郡太守。
甲子(十三日),陳朝設(shè)立沅州、武州。任命右衛(wèi)將軍吳明徹為武州刺史,孫為湘州刺史。孫心里覺得不安穩(wěn),堅決要求在朝中做官,于是征召他當(dāng)中領(lǐng)軍,后來沒有拜職,又改任命他為吳郡太守。
壬申,齊封世宗之子孝珩為廣寧王,長恭為蘭陵王。
壬申(二十一日),北齊封文襄帝的兒子高孝珩為廣寧王,高長恭為蘭陵王。
甲戌,衡陽獻(xiàn)王昌入境,詔主書、舍人緣道迎候;丙子,濟江,中流,殞之,使以溺告。侯安都以功進(jìn)爵清遠(yuǎn)公。
甲戌(二十三日),衡陽獻(xiàn)王陳昌進(jìn)入陳朝境內(nèi),陳文帝詔令主書、舍人們在道路旁迎接等候。丙子(二十五日),陳昌渡長江,但船到江中就被害死了,使者報告說是淹死了。侯安都因為殺陳昌之功進(jìn)爵,為清遠(yuǎn)公。
初,高祖遣滎陽毛喜從安成王頊詣江陵,梁世祖以喜為侍郎,沒于長安,與昌俱還,因進(jìn)和親之策。上乃使侍中周弘正通好于周。
當(dāng)初,陳武帝派滎陽人毛喜跟著安成王陳頊到江陵去,梁元帝任命毛喜為侍郎,也陷沒在長安,后來與陳昌一起回來,就向朝廷進(jìn)獻(xiàn)了與北周人和睦親善的計策。陳文帝便派侍中周弘正去和北周修通友好。
夏,四月,丁亥,立皇子伯信為衡陽王,奉獻(xiàn)王祀。
夏季,四月,丁亥(初六),陳朝立皇子陳伯信為衡陽王,讓他承奉獻(xiàn)王陳昌的祭祀。
周世宗明敏有識量,晉公護憚之,使膳部中大夫李安置毒于糖而進(jìn)之。帝頗覺之。庚子,大漸,口授遺詔五百馀言,且曰:“朕子年幼,未堪當(dāng)國。魯公,朕之介弟,寬仁大度,海內(nèi)共聞;能弘我周家,必此子也。”辛丑,殂。
周明帝英明聰敏,有見識有肚量,晉公宇文護害怕他,便指使膳部中大夫李安在糖餅里放毒藥送上去。明帝食用之后就明顯有所感覺。庚子(十九日),病情惡化,彌留之際,口授遺詔五百多字,而且說:“我的兒子年幼,不能負(fù)起治國大任。魯公,是我的大弟弟,為人寬仁,大度,聲望傳于海內(nèi),能弘揚我家帝業(yè)的,一定是這個孩子!”辛丑(二十日),去世。
魯公幼有器質(zhì),特為世宗所親愛,朝廷大事,多與之參議;性深沉,有遠(yuǎn)識,非因顧問,終不輒言。世宗每嘆曰:“夫人不言,言必有中?!比梢敼椿实畚?。大赦。
魯公宇文邕自幼就胸懷大志,氣度不凡,所以特別受明帝鐘愛,凡是朝廷大事,多與他商量。他性格深沉,有遠(yuǎn)大的識見,不是因為明帝詢問,他是不隨便說話的。世宗每每慨嘆說:“這個人要么不說話,一說就必定有切中事理的精辟見解?!比梢ǘ蝗眨?,魯公宇文邕即皇帝位,頒發(fā)了大赦天下令。
五月,壬子,齊以開府儀同三司劉洪徽為尚書右仆射。
五月,壬子(初二),北齊任命開府儀同三司劉洪徽為尚書右仆射。
侯安都父文捍為始興內(nèi)史,卒官。上迎其母還建康,母固求停鄉(xiāng)里。乙卯,為置東衡州,以安都從弟曉為刺史;安都子秘,才九歲,上以為始興內(nèi)史,并令在鄉(xiāng)侍養(yǎng)。
侯安都的父親侯文捍任始興內(nèi)史,死于任上。陳文帝迎接他的母親回建康,他母親堅決要求留在鄉(xiāng)里。乙卯(初五),為此在始興重置東衡州,任命侯安都的堂弟侯曉為東衡州刺史。侯安都的兒子侯秘,才九歲,文帝任命他為始興內(nèi)史,并讓他在鄉(xiāng)下侍奉祖母。
六月,壬辰,詔葬梁元帝于江寧,車旗禮章,悉用梁典。
六月,壬辰(十二日),陳文帝詔令把梁元帝埋葬在江寧,喪事中的車旗禮儀,全部采用梁朝舊制。
齊人收永安、上黨二王遺骨,葬之。敕上黨王妃李氏還第。馮文洛尚以故意,修飾詣之。妃盛列左右,立文洛于階下,數(shù)之曰:“遭難流離,以至大辱,志操寡薄,不能自盡。幸蒙恩詔,得反藩闈,汝何物奴,猶欲見侮!”杖之一百,血流灑地。北齊人收集永安、上黨二王的遺骨埋葬起來。敕令上黨王妃李氏回到王府舊宅。當(dāng)初李氏被賜給了馮文洛為妾,李氏重回王府之后,馮文洛還以原來的身份,修飾打扮一番去見李妃。李妃把很多身邊人排列成陣勢,讓馮文洛站在臺階下,責(zé)罵他說:“我因遭受大難流離失所,才受到這樣大的侮辱,我只恨自己志氣節(jié)操很差,不能自殺殉夫?,F(xiàn)在幸虧皇上恩典,能夠回到藩王的閨闈。你是什么狗奴才,還想來侮辱我!”下令打了他一百杖,打得他皮開肉綻,血流滿地。
秋,七月,丙辰,封皇子伯山為鄱陽王。
秋季,七月,丙辰(初七),陳朝封皇子陳伯山為鄱陽王。
齊丞相演以王儒緩,恐不允武將之意,每夜載入,晝則不與語。嘗進(jìn)密室,謂曰:“比王侯諸貴,每見敦迫,言我違天不祥,恐當(dāng)或有變起;吾欲以法繩之,何如?”曰:“朝廷比者疏遠(yuǎn)親戚,殿下倉猝所行,非復(fù)人臣之事。芒刺在背,上下相疑,何由可久!殿下謙退,秕糠神器,實恐違上玄之意,墜先帝之基。”演曰:“卿何敢發(fā)此言,須致卿于法!”曰:“天時人事,皆無異謀,是以敢冒犯斧鉞,抑亦神明所贊耳。”演曰:“拯難匡時,方俟圣哲,吾何敢私議!幸勿多言!”丞相從事中郎陸杳將出使,握手,使之勸進(jìn)。以杳言告演,演曰:“若內(nèi)外咸有此意,趙彥深朝夕左右,何故初無一言?”乃以事隙密問彥深,彥深曰:“我比亦驚此聲論,每欲陳聞,則口噤心悸。弟既發(fā)端,吾亦當(dāng)昧死一披肝膽?!币蚬矂裱?。
北齊丞相高演考慮到王儒雅,動作遲緩,擔(dān)心他不稱武將們的心,便每夜用車載他進(jìn)來議事,白天則不和他說話。又曾經(jīng)把王叫進(jìn)密室,對他說:“近來王侯及諸位貴族每每對我進(jìn)行敦促逼迫,說我違反天意而不即位,很不吉祥。恐怕這樣下去會有變亂發(fā)生;我想依法治他們鼓吹篡逆之罪,你以為如何呢?”王回答說:“皇上近來對親戚非常疏遠(yuǎn),殿下不久前倉猝間所實行的誅滅楊等人的舉動,已不是為人臣的人該做的事。現(xiàn)在是芒刺在背,上下互相懷疑,這種局面怎么能長久。殿下謙遜退讓,視國家神器為糠,其實恐怕是違背了上天的旨意,毀壞了先帝留下的基業(yè)?!备哐菡f:“你怎么敢說這樣的話,我要把你按國法論罪!”王說:“天時人意,都沒有不同,所以我才敢冒犯斧鉞誅戮來進(jìn)言,這怕也是神明所贊許的吧!”高演說:“拯救國家于危難,匡扶時世,正等待圣哲出現(xiàn)呢,我怎么敢私下議論呢?你就別再多說了!”丞相從事中郎陸杳將要出使,握著王的手,讓他去勸進(jìn)。王把陸杳的話告訴了高演,高演說:“如果朝廷內(nèi)外都有這種意思,趙彥深早晚都在我身邊,為什么他一句話也不說?”于是王利用公事的間隙悄悄探問趙彥深的意思,趙彥深說:“我近來也為這種輿論而吃驚,每每想把自己的意見加以陳述,但臨言噤口,心驚肉跳?,F(xiàn)在你既然發(fā)端說出來了,我也要冒著一死披露一下肝膽了!”于是與王共同向高演勸進(jìn)。
演遂言于太皇太后。趙道德曰:“相王不效周公輔成王,而欲骨肉相奪,不畏后世謂之篡邪!”太皇太后曰:“道德之言是也?!蔽磶祝萦謫⒃疲骸疤煜氯诵奈炊?,恐奄忽變生,須早定名位。”太皇太后乃從之。
高演于是就把群臣勸進(jìn)的話告訴了太皇太后。趙道德在一邊說:“相王您不效法周公輔佐成王的往事,而想行骨肉相奪之事,難道不怕后世說你篡逆嗎?”太皇太后也說:“趙道德說的話是對的?!边^一陣子,高演又去啟奏說:“現(xiàn)在天下人心不安定,我擔(dān)心變亂突然發(fā)生,必須早日確定名位?!碧侍筮@才答應(yīng)了。
八月,壬午,太皇太后下令,廢齊主為濟南王,出居別宮。以常山王演入纂大統(tǒng),且戒之曰:“勿令濟南有他也!”
八月,壬年(初三),太皇太后發(fā)布敕令,廢北齊國主高殷為濟南王,讓他搬到別宮去住。讓常山王高演入朝登基,并且告誡高演說:“可不能讓濟南王有其他不測之事!”
肅宗即皇帝位于晉陽,大赦,改元皇建。太皇太后還稱皇太后;皇太后稱文宣皇后,宮曰昭信。
齊孝昭帝高演在晉陽即皇位,大赦天下,改換年號為皇建。太皇太后恢復(fù)皇太后的稱號;皇太后則稱為文宣皇后,她的宮室叫昭信宮。
乙酉,詔紹封功臣,禮賜耆老,延訪直言,褒賞死事,追贈名德。
乙酉(初六),北齊孝昭帝下詔介紹封賞功臣,優(yōu)禮厚賜老人,延攬尋訪崐直言之人,褒揚賞勵死節(jié)之士,一一追贈榮名,表彰他們的道德。
帝謂王曰:“卿何為自同外客,略不可見?自今假非局司,但有所懷,隨且作一牒,候少隙,即徑進(jìn)也?!币螂放c尚書陽休之、鴻臚卿崔等三人,每日職務(wù)罷,并入東廊,共舉錄歷代禮樂、職官及田市、征稅,或不便于時而相承施用,或自古為利而于今廢墜,或道德高俊,久在沉倫,或巧言眩俗,妖邪害政者,悉令詳思,以漸條奏。朝晡給御食,畢景聽還。
孝昭帝對王說:“你為什么把自己看得和外客一樣,經(jīng)常也見不到面?從今以后,有所進(jìn)言不必假手于局司,只要想到什么,隨時寫成小簡,一有機會就直接送進(jìn)來?!庇谑蔷碗妨钔跖c尚書陽休之、鴻臚卿崔等三人,每天本職公務(wù)結(jié)束后,就進(jìn)到東廊共同舉列抄錄歷代在禮樂、職官以及田市、賦稅等方面制度沿革的情況?;虿贿m于現(xiàn)今情況卻還在繼續(xù)實行、或自古以來受利而現(xiàn)在卻被廢除之事,或道德高尚卻長久沉淪、或用巧偽言辭?;笫浪咨科鹧爸L(fēng)危害政事之人,讓他們詳細(xì)地列舉分析,逐條奏聞上來。早晨和中午都供給御食,天黑后才放他們回家。
帝識度沈敏,少居臺閣,明習(xí)吏事,即位尤自勤勵,大革顯祖之弊,時人服其明而譏其細(xì)。嘗問舍人裴澤,在外議論得失。澤率爾對曰:“陛下聰明至公,自可遠(yuǎn)侔古昔;而有識之士,咸言傷細(xì),帝王之度,頗為未弘?!钡坌υ唬骸罢\如卿言。朕初臨萬機,慮不周悉,故致爾耳。此事安可久行,恐后又嫌疏漏?!睗捎墒潜粚櫽?。
孝昭帝氣度深沉,識見敏銳,自小就居官于臺閣之中,對行政事務(wù)非常熟悉,即位后尤其勤勉勵志,對文宣帝時代的弊政進(jìn)行徹底的革除,當(dāng)時人們佩服他的明察而譏笑他的瑣細(xì)。孝昭帝曾經(jīng)問舍人裴澤外頭對他的施政得失有什么議論。裴澤直率地回答說:“陛下耳聰目明,處事極為公道,這方面自然可以比得上遠(yuǎn)古的圣君。但有識之士,都說您傷于瑣細(xì),作為一個帝王的氣度,還是不夠弘大?!毙⒄训坌χf:“確實象你說的那樣。我剛剛親臨萬機,老擔(dān)心不夠周到妥貼,所以才造成這種狀況。這種過細(xì)處事的作風(fēng)怎么可以久行呢,我會酌情改變的,但恐怕將來又會嫌我處事疏漏了?!迸釢蓮拇松钍苄⒄训蹖檺?。
庫狄顯安侍坐,帝曰:“顯安,我姑之子;今序家人之禮,除君臣之敬,可言我之不逮?!憋@安曰:“陛下多妄言?!钡墼唬骸昂喂??”對曰:“陛下昔見文宣以馬鞭撻人,常以為非;今自行之,非妄言邪?”帝握其手謝之。又使直言,對曰:“陛下太細(xì),天子仍更似吏?!钡墼唬骸半奚踔?。然無法日久,將整之以至無為耳?!庇謫柾?,曰:“顯安言是也?!憋@安,干之子也。群臣進(jìn)言,帝皆從容受納。
庫狄顯安有一次侍坐在孝昭帝身邊,孝昭帝說:“庫狄顯安是我姑母的兒子;今天以家里人的禮節(jié)相待,免去君臣之間的那一套恭敬之禮,你可以說說我不足的地方?!睅斓绎@安說:“陛下老說虛妄不實的話。”孝昭帝問:“為什么呢?”庫狄顯安回答說:“陛下過去看到文宣帝用馬鞭子打人,常常說這是不對的?,F(xiàn)在自己也用馬鞭子打人,這不是說假話嗎?”孝昭帝握住他的手表示感謝。又讓他進(jìn)一步直言,庫狄顯安說:“陛下太瑣細(xì),身為天子,卻更象一個具體辦事的官吏。”孝昭帝解釋說:“我自己也很知道這一點。然而國家缺乏法制已經(jīng)很久了,我將要整頓它,要達(dá)到可以無為而治的地步?!毙⒄训塾秩柾?,王說:“庫狄顯安說得對?!睅斓绎@安是庫狄干的兒子。朝中群臣進(jìn)言提意見或建議,孝昭帝都從容地接受采納。
性至孝,太后不豫,帝行不能正履,容色貶悴,衣不解帶,殆將四旬。太后疾小增,即寢伏外,食飲藥物,皆手親之。太后嘗心痛不自堪,帝立侍帷前,以爪掐掌代痛,血流出袖。友愛諸弟,無君臣之隔。
孝昭帝天性十分孝順,太后身體不舒適,他急得連走路都歪歪斜斜的,形容憔悴,睡覺也不敢脫衣服,一直守了近四十天。太后病一稍微加重,孝昭帝就睡在門外,食物飲水湯藥,都親手侍侯。太后有一次心絞痛,痛得不能忍受,孝昭帝站著侍奉在帷帳之前,以指甲掐自己的手掌,想替太后減輕痛苦,竟至于把手掌掐破,鮮血流出袖子。他對幾個弟弟也很友愛,沒有君與臣之間常有的那種隔膜。
戊子,以長廣王湛為右丞相,平陽王淹為太傅,彭城王為大司馬。
戊子(初九),孝昭帝任命長廣王高湛為丞相,平陽王高淹為太傅,彭城崐王高為大司馬。
周軍司馬賀若敦,帥眾一萬,奄至武陵;武州刺史吳明徹不能拒,引軍還巴陵。
北周軍司馬賀若敦,率領(lǐng)部眾一萬人,突然進(jìn)犯到武陵,武州刺史吳明徹不能抵抗,帶著兵馬退回巴陵。
江陵之陷也,巴、湘之地皆入于周,周使梁人守之。太尉侯等將兵逼湘州。賀若敦將步騎救之,乘勝深入,軍于湘川。
當(dāng)初江陵陷落的時候,巴州、湘州一帶的土地都?xì)w屬了北周,北周派梁朝舊人去守衛(wèi)。太尉侯等人帶兵逼近了湘州。賀若敦帶步兵騎兵去救援,打敗侯,乘勝揮師深入,在湘川駐扎下來。
九月,乙卯,周將獨孤盛將水軍與敦俱進(jìn)。辛酉,遣儀同三司徐度將兵會侯于巴丘。會秋水泛溢,盛、敦糧援?dāng)嘟^,分軍抄掠,以供資費。敦恐知其糧少,乃于營內(nèi)多為土聚,覆之以米,召旁村人,陽有訪問,隨即遣之。聞之,良以為實。敦又增修營壘,造廬舍為久留之計,湘、羅之間遂廢農(nóng)業(yè)。等無如之何。
九月,乙卯(初七),北周將領(lǐng)獨孤盛率水軍和賀若敦一起挺進(jìn)。辛酉(十三日),陳朝派儀同三司徐度帶兵在巴丘和侯會合。正趕上秋水泛濫,淹沒了道路,獨孤盛和賀若敦的糧援被切斷,只好分散軍隊去到處搶掠,以供應(yīng)軍隊的資費。賀若敦怕侯知道他的糧食少,于是在軍營里堆起很多土堆,上面蓋上一層米,召集兵營旁邊的村人進(jìn)營,假裝找他們了解情況,然后又打發(fā)他們走,有意讓村人把看到的假米屯說出去。侯聽信了,以為他軍中糧食很多。賀若敦又增修了很多營壘,建造很多房屋,作出久留之計。湘州、羅州之間因為戰(zhàn)事遷延,農(nóng)業(yè)也都荒廢了。侯等也拿他沒辦法。
先是土人亟乘輕船,載米粟難鴨以餉軍。敦患之,乃偽為土人裝船,伏甲士于中。軍人望見,謂餉船之至,逆來爭取,敦甲士出而擒之。又敦軍數(shù)有叛人乘馬投者。敦乃別取一馬,率以趣船,令船中逆以鞭鞭之。如是者再三,馬畏船不上。然后伏兵于江岸,使人乘畏船馬以招軍,詐云投附。遣兵迎接,競來牽馬,馬既畏船不上,伏兵發(fā),盡殺之。此后實有饋餉及亡降者,猶謂之詐,并拒擊之。
在這以前,當(dāng)?shù)赝寥硕啻务{輕捷小船,載米粟雞鴨以供應(yīng)侯的軍隊。賀若敦對此感到擔(dān)心,于是就偽裝成當(dāng)?shù)赝寥嗽诖涎b貨,實際上把甲士埋伏在船艙里。侯的軍隊遠(yuǎn)遠(yuǎn)望見,以為運糧餉的船來了,都迎上來爭著取東西,這時,賀若敦的甲士突然在船上出現(xiàn),把來取東西的侯軍士兵全抓獲了。還有,賀若敦的軍隊多次有叛變的人乘馬去投奔侯。賀若敦便另外找來一匹馬,牽著它走近船,當(dāng)馬將上船時,就讓船上的人迎出來用鞭子抽馬。這樣再三重復(fù),馬見了船就害怕不敢上去。然后在江岸埋下伏兵,讓人乘這匹害怕船的馬去招呼侯軍隊,假裝說是來投附的。侯派士兵來迎接,都爭著來牽馬,這馬既然害怕船,當(dāng)然不愿上,這時伏兵冒出來,把來接應(yīng)的士兵全殺了。從此以后真正要來送糧餉的船和真正來投降的騎兵,侯也以為是詐騙,干脆都拒絕接受并予以攻擊。
冬,十月,癸巳,襲破獨孤盛于楊葉洲,盛收兵登岸,筑城自保。丁酉,詔司空侯安都帥眾會南討。
冬季,十月,癸巳(十五日),侯在楊葉洲打敗了獨孤盛的軍隊。獨孤盛收攏敗兵登上江岸,修筑城垣以自保。丁酉(十九日),陳朝下詔命令司空侯安都率領(lǐng)軍隊去和侯會合,向南征討。
十一月,辛亥,齊主立妃元氏為皇后,世子百年為太子。百年時才五歲。
十一月,辛亥(初四),北齊國主孝昭帝冊立妃子元氏為皇后,世子高百年為太子。高百年這時才五歲。
齊主征前開府長史盧叔虎為中庶子。叔虎,柔之從叔也。帝問時務(wù)于叔虎。叔虎請伐周,曰:“我強彼弱,我富彼貧,其勢相懸。然干戈不息,未能并吞者,此失于不用強富也。輕兵野戰(zhàn),勝負(fù)難必,是胡騎之法,非萬全之術(shù)也。宜立重鎮(zhèn)于平陽,與彼蒲州相對,深溝高壘,運糧積甲。彼閉關(guān)不出,則稍蠶食其河?xùn)|之地,日使窮蹙。若彼出兵,非十萬以上,不足為我敵。所損糧食咸出關(guān)中。我軍士年別一代,谷食豐饒。彼來求戰(zhàn),我則不應(yīng);彼若退去,我崐乘其弊。自長安以西,民疏城遠(yuǎn),敵兵來往,實自艱難,與我相持,農(nóng)業(yè)且廢,不過三年,彼自破矣。”帝深善之。
孝昭帝征召前開府長史盧叔虎為中庶子。盧叔虎是盧柔的堂叔。孝昭帝向盧叔虎詢問時局和對策。盧叔虎建議出兵討伐北周。他說:“我強彼弱,我富彼貧,雙方實力相差很大。然而長期以來兩國干戈不息,我國不能把周吞并,這都是不善于發(fā)揮我國強大富庶的優(yōu)勢的過失。以輕騎兵在原野上游動交戰(zhàn),勝負(fù)難以預(yù)料,這是胡人騎兵的辦法,并不是取勝的萬全之策。我認(rèn)為應(yīng)該在平陽建立一個軍事重鎮(zhèn),與對方的蒲州相對抗,開挖深溝,高筑壁壘,儲運軍糧,屯積兵甲。如果對方閉關(guān)自守不出來交戰(zhàn),我方就可以逐漸吞食他們的河?xùn)|地區(qū),使他們的地盤日益縮小。如果對方要出兵交戰(zhàn),那沒有十萬以上兵馬,是不夠成為我們的敵手的。敵軍所需要的糧食,只能全部從關(guān)中地區(qū)運來。而我軍戍守的士兵一年更換一次,糧食是很豐饒的。對方來挑戰(zhàn),我方可以不理睬;對方如果退卻,我方可以乘機掩襲。從長安以西,人口稀少,城池相隔很遠(yuǎn),敵兵來往,實在很艱難,這樣長期和我軍相持下去,農(nóng)業(yè)肯定要荒廢,超不過三年,敵軍一定潰敗?!毙⒄训蹖λ@計策,深以為善。
齊主自將擊庫莫奚,至天池,庫莫奚出長城北遁。齊主分兵追擊,獲牛羊七萬而還。
孝昭帝自己帶兵去進(jìn)攻庫莫奚,一直打到天池,庫莫奚越過長城往北逃竄了,孝昭帝分兵幾路,窮追猛打,繳獲牛羊七萬頭,獲勝歸來。
十二月,乙未,詔:“自今孟春訖于夏首,大辟事已款者,宜且申停。”
十二月,乙未(十八日),陳文帝下詔說:“從今年早春開始到初夏這段時間內(nèi),判死刑而且犯人已經(jīng)服罪的,應(yīng)該暫時申報停刑。”
己亥,周巴陵城主尉遲憲降,遣巴州刺史侯安鼎守之。庚子,獨孤盛將馀眾自楊葉洲潛遁。
己亥(二十二日),北周巴陵城主尉遲憲來投降,陳朝派巴州刺史侯安鼎去守衛(wèi)巴陵。庚子(二十三日),獨孤盛帶著殘兵從楊葉洲悄悄地逃跑了。
丙午,齊主還晉陽。
丙午(二十九日),孝昭帝回到晉陽。
齊主斬人于前,問王曰:“是人應(yīng)死不?”曰:“應(yīng)死,但恨死不得其地耳。臣聞‘刑人于市,與眾棄之?!钔シ切新局!钡鄹娜葜x曰:“自今當(dāng)為王公改之。”
孝昭帝在自己面前把一個人斬首,問王說:“這個人應(yīng)不應(yīng)該死?”王回答說:“應(yīng)該處死,但可惜死得不是地方罷了。我聽說‘處死犯人應(yīng)該在市集上,表示和眾人一起拋棄他’,宮殿庭院不是殺人的地方?!毙⒄训凵裆f重起來,帶著歉意和感激說:“從今以后我一定為您改正這種做法?!?/p>
帝欲以為侍郎,苦辭不受。或勸勿自疏。曰:“我少年以來,閱要人多矣,得志少時,鮮不顛覆。且吾性實疏緩,不堪時務(wù),人主恩私,何由可保!萬一披猖,求退無地。非不好作要官,但思之爛熟耳?!?/p>
孝昭帝想讓王當(dāng)侍中,王苦苦懇辭不答應(yīng)。有人勸王不要自己和皇帝疏遠(yuǎn)起來。王解釋說:“我自少年以來,看到的位居顯要的人多了,得意了沒有多久,很少最后不倒臺的。而且我這個人性子其實很疏懶,舉止緩慢,受不了繁重的俗務(wù),皇上的私恩,憑什么去確保長盛不衰呢?萬一疏忽大意,想求個退路都沒有地方!不是我不愛做權(quán)要之官,不過是把進(jìn)退出處的利害想得爛熟而已。
初,齊顯祖之未,谷糴踴貴。濟南王即位,尚書左丞蘇珍芝建議,修石鱉等屯,自是淮南軍防足食。肅宗即位,平州刺史嵇曄建議,開督亢陂,置屯田,歲收稻粟數(shù)十萬石,北境周贍。又于河內(nèi)置懷義等屯,以給河南之費。由是稍止轉(zhuǎn)輸之勞。
當(dāng)初,文宣帝末年之時,糧食價格昂貴。濟南王當(dāng)了皇帝,尚書左丞蘇珍芝提議在石鱉等地修治屯田,從此淮南一帶防守的軍隊有了足夠的糧食。孝昭帝即位后,平州刺史稽曄建議在督亢陂開墾荒地,設(shè)置屯田,一年收獲稻米幾十萬石,北方邊境的糧食供應(yīng)也富足了。又在河內(nèi)一帶設(shè)置懷義等屯田區(qū),以供給河南糧食消費。從此漸漸停止了糧食轉(zhuǎn)運的麻煩。
二年(辛巳、561)
二年(辛己,公元561年)
春,正月,戊申,周改元保定。以大冢宰護為都督中外諸軍事;令五府總于天官,事無巨細(xì),皆先斷后聞。
春季,正月,戊申(初一),北周改換年號為保定。任命大冢宰宇文護為都督中外諸軍事;命令地官、春官、夏官、秋官、冬官等五府全部隸屬于天官府,事情無論大小,都可以由宇文護先拍板決定再奏聞皇帝。
庚戌,大赦。
庚戌(初三),陳朝大赦天下。
周主祀圜丘。
北周國主在圜丘祭天。
辛亥,齊主祀圜丘;壬子,于太廟。
辛亥(初四),北齊孝昭帝在圜丘祭天。壬子(初五),在太廟舉行祭。
周主祀方丘;甲寅,祀感生帝于南郊;乙卯,祭太社。
北周孝昭帝在方丘祭地;甲寅(初七),在南郊祭祀感生帝,以祈禱糧食豐收。乙卯(初八),祭太社。
齊主使王琳出合肥,召募傖楚,更圖進(jìn)取。合州刺史裴景徽,琳兄珉之婿也,請以私屬為鄉(xiāng)導(dǎo)。齊主使琳與行臺左丞盧潛將兵赴之,琳沈吟不決。景徽恐事泄,挺身奔齊。齊主以琳為驃騎大將軍、開府儀同三司、揚州刺史,鎮(zhèn)壽陽。
北齊孝昭帝派王琳從合肥出發(fā),召募北方武人,想求得進(jìn)一步發(fā)展。陳朝合州刺史裴景徽,是王琳的哥哥王珉的女婿,他請求讓他家里的奴仆為王琳充當(dāng)向?qū)?。孝昭帝讓王琳和行臺左丞盧潛帶兵一起去策應(yīng)裴景徽,王琳為了慎重起見,便借口考慮考慮,一直沒有作出決定。裴景徽擔(dān)心自己求作內(nèi)應(yīng)的事泄漏出去,就挺身而出逃奔了北齊。孝昭帝任命王琳為驃騎大將軍、開府儀同三司、揚州刺史,讓他鎮(zhèn)守壽陽。
已巳,周主享太廟,班太祖所述六官之法。
已巳(二十二日),北周國主在太廟祭拜祖宗,按太祖所定的六官之法進(jìn)行排列。
辛未,周湘州城主殷亮降,湘州平。
辛未(二十四日),北周湘州城主殷亮投降陳國,湘州被平定。
侯與賀若敦相持日久,不能制,乃借船送敦等渡江;敦慮其詐,不許,報云:“湘州我地,為爾侵逼;必須我歸,可去我百里之外。”留船江岸,引兵去之。敦乃自拔北歸,軍士病死者什五六。武陵、天門、南平、義陽、河?xùn)|、宜都郡悉平。晉公護以敦失地?zé)o功,除名為民。
侯與賀若敦兩軍相持時日越來越長,侯不能取勝,于是就借了一些船只,說是要送賀若敦他們渡過長江回去。賀若敦?fù)?dān)心其中有詐,沒有同意,派人回答侯說:“湘州原是我們的地域,現(xiàn)在遭到你們的侵略威逼;如果要我退兵回去,你們先離開我軍一百里之外?!焙畎呀鑱淼拇粼诮叮约簬П俗吡?。賀若敦這才自己拔營北歸,軍士中病死的有十分之五六。武陵、天門、南平、義陽、河?xùn)|、宜都郡都平定了。晉公宇文護因為賀若敦既失去土地,又沒有戰(zhàn)功,便把他撤職黜為平民。
二月,甲午,周主朝日于東郊。
二月,甲午(十八日),北周國主在東郊朝拜日神。
周人以小司徒韋孝寬嘗立勛于玉壁,乃置勛州于玉壁,以孝寬為刺史。
北周因為小司徒韋孝寬曾在玉壁建立過功勛,于是就在玉壁設(shè)置勛州,任命韋孝寬為刺史。
孝寬有恩信,善用間諜,或齊人受孝寬金貨,遙通書疏,故齊之動靜,周人皆先知之。有主帥許盆,以所戍城降齊,孝寬遣諜取之,俄斬首而還。
韋孝寬為人講信用,善施恩,也善于利用間諜。有的北齊人接受了韋孝寬的金錢財物,遠(yuǎn)遠(yuǎn)地寄來情報書信,所以北齊方面的動靜,北周人都事先知道得一清二楚。有一個主帥叫許盆,獻(xiàn)出他戍守的城池去投降北齊,韋孝寬派間諜去殺他,不久果然把他斬首,順利歸來。
離石以南,生胡數(shù)為抄掠,而居于齊境,不可誅討。孝寬欲筑城于險要以崐制之,乃發(fā)河西役徒十萬,甲士百人,遣開府儀同三司姚岳監(jiān)筑之。岳以兵少,懼不敢前。孝寬曰:“計此城十日可畢。城距晉州四百馀里,吾一日創(chuàng)手,二日敵境始知。設(shè)使晉州征兵,三日方集,謀議之間,自稽二日,計其軍行,二日不到,我之城隍,足得辦矣。”乃令筑之。齊人果至境上,疑有大軍,停留不進(jìn)。其夜,孝寬使汾水以南傍介山、稷山諸村縱火,齊人以為軍營,收兵自固。岳卒城而還。
離石郡以南,不肯歸附的胡人多次來騷擾虜掠,搶了就跑,而他們住在北齊境內(nèi),所以不能越境去征討。韋孝寬想在險要處修筑城垣來制伏他們,于是征發(fā)河西一帶民工十萬人,兵士一百人,派開府儀同三司姚岳去監(jiān)督修筑。姚岳因為兵少,心里害怕不敢去。韋孝寬說:“我估計這座城十天就可以修筑完畢。城址離晉州四百多里地,我們第一天開始動工,第二天敵人境內(nèi)才會得到消息。假設(shè)晉州方面調(diào)集軍隊,三天才能調(diào)齊,謀劃商議對策,自然得費去兩天,計算一下敵軍的行軍速度,兩天是趕不到我們修城的地方的,等他們到來時,我們的城垣壕溝早修成了。”于是就下令開始修筑。北齊軍隊果然來到邊境上探望,因懷疑有大軍埋伏在民工后頭,就停下來不再前進(jìn)。當(dāng)天晚上,韋孝寬讓汾水以南靠著介山、稷山的那些村莊故意縱火,北齊人望見火光,以為那就是軍營,趕快收兵,回去自守去了。姚岳最終把城修好,順利返回了。
三月,乙卯,太尉零陵壯肅公侯卒。
三月,乙卯(初九),太尉零陵人壯肅公侯去世。
丙寅,周改八丁兵為十二丁兵,率歲一月而役。
丙寅(二十日),北周把境內(nèi)原來分為八撥而輪番服役的民丁改分為十二撥,每撥每年服役一個月。
夏,四月,丙子朔,日有食之。
夏季,四月,丙子朔(初一),發(fā)生日食。
周以少傅尉遲綱為大司空。
北周任命少傅尉遲綱為大司空。
丙午,周封愍帝子康為紀(jì)國公,皇子為魯公。,李后之子也。
丙午(疑誤),北周封周愍帝的兒子宇文康為紀(jì)國公,皇子宇文為魯國公。宇文是李后的兒子。
六月,乙酉,周使御正殷不害來聘。
六月,乙酉(十一日),北周派御正殷不害來陳朝聘問。
秋,七月,周更鑄錢,文曰“布泉”,一當(dāng)五,與五銖并行。
秋季,七月,北周重新鑄錢,錢幣上的字是“布泉”,一枚當(dāng)五枚小錢,與五銖錢一起流通。
己酉,周追封皇伯父顥為邵國公,以晉公護之子會為嗣;顥弟連為杞國公,以章武公導(dǎo)之子亮為嗣;連弟洛生為莒國公,以護之子至為嗣;追封太祖之子武邑公震為宋公,以世宗之子實為嗣。
己酉(初五),北周追封皇伯父宇文顥為邵國公,讓晉公宇文護的兒子宇文會為其后嗣。封宇文顥的弟弟宇文連為杞國公,讓章武公宇文導(dǎo)的兒子宇文亮為其后嗣;宇文連的弟弟宇文洛生為營國公,讓宇文護的兒子宇文至為其后嗣;追封太祖文帝的兒子武邑公宇文震為宋公,讓世宗明帝的兒子宇文實為其后嗣。
齊主之誅楊、燕也,許以長廣王湛為太弟;既而立太子百年,湛心不平。帝在晉陽,湛居守于鄴。散騎常侍高元海,高祖之從孫也,留典機密。帝以領(lǐng)軍代人庫狄伏連為幽州刺史,斛律光之弟羨為領(lǐng)軍,以分湛權(quán)。湛留伏連,不聽羨視事。
北齊孝昭帝殺楊、燕子獻(xiàn)等人時,答應(yīng)讓長廣王高湛當(dāng)太弟,將來接他的皇位。后來卻立高百年為太子,高湛心中憤憤不平。孝昭帝在晉陽,高湛留守在鄴城。散騎常侍高元海,是神武帝的堂孫,留下來掌管機密。孝昭帝任命領(lǐng)軍代郡人庫狄伏連為幽州刺史,斛律光的弟弟斛律羨為領(lǐng)軍,以此來分散高湛的兵權(quán)。高湛留下庫狄伏連,不讓他到幽州去上任,又不讓斛律羨去執(zhí)行領(lǐng)軍的職務(wù)。
先是,濟南閔悼王常在鄴,望氣者言:鄴中有天子氣。平秦王歸彥恐濟南復(fù)立,為己不利,勸帝除之。帝乃使歸彥至鄴,征濟南王如晉陽。
原先,濟南閔悼王高殷常住在鄴城,一個會望氣之術(shù)的人說:鄴中有天子崐之氣籠罩。平秦王高歸彥怕濟南王將來又當(dāng)孝昭帝,對自己很不利,就勸孝昭帝除去濟南王。孝昭帝便派高歸彥去鄴城,征召濟南王到晉陽來。
湛內(nèi)不自安,問計于高元海。元海曰:“皇太后萬福,至尊孝友異常,殿下不須異慮?!闭吭唬骸按素M我推誠之意邪!”元海乞還省,一夜思之,湛即留元海于后堂。元海達(dá)旦不眠,唯繞床徐步。夜漏未盡,湛遽出,曰:“神算如何?”元海曰:“有三策,恐不堪用耳。請殿下如梁孝王故事,從數(shù)騎入晉陽,先見太后求哀,后見主上,請去兵權(quán),以死為限,不干朝政,必保太山之安,此上策也。不然,當(dāng)具表云,威權(quán)太盛,恐取謗眾口,請青、齊二州刺史,沈靖自居,必不招物議。此中策也?!备鼏栂虏?。曰:“發(fā)言即恐族誅?!惫瘫浦TT唬骸皾鲜赖?,主上假太后令而奪之。今集文武,示以征濟南之敕,執(zhí)斛律豐樂,斬高歸彥,尊立濟南,號令天下,以順討逆,此萬世一時也。”湛大悅。然性怯,狐疑未能用,使術(shù)士鄭道謙等卜之,皆曰:“不利舉事,靜則吉?!庇辛謶]令潘子密,曉占候,潛謂湛曰:“宮車當(dāng)晏駕,殿下為天下主?!闭烤兄趦?nèi)以候之。又令巫覡卜之,多云“不須舉兵,自有大慶?!?/p>
高湛因為違抗孝昭帝的任命,心里很不踏實,就向高元海詢問計策。高元海說:“皇太后健康長壽,福澤綿長,皇上異常地孝順友愛,殿下不必有什么異樣的考慮?!备哒柯犃瞬桓吲d,說:“這難道就是我信任你,對你推誠相待的本意嗎?”高元海要求回到臺省中,用一晚上仔細(xì)考慮此事,高湛把高元海留在后堂。高元海到天亮還沒有入睡,只是繞著床緩緩踱步。計算時間的夜漏還沒有滴完,高湛突然出來了,問高元海:“你神機妙算的怎樣呢?”高元?;卮鹫f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