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紀七
原文:
起閼逢涒灘六月,盡柔兆閹茂八月,凡二年有奇。
高祖神堯大圣光孝皇帝下之上
◎ 武德七年甲申,公元六二四年
六月,辛丑,上幸仁智宮避暑。
辛亥,瀧州、扶州獠作亂,遣南尹州都督李光度等擊平之。
丙辰,吐谷渾寇扶州,刺史蔣善合擊走之。壬戌,慶州都督楊文幹反。
初,齊王元吉勸太子建成除秦王世民,曰:“當為兄手刃之!”世民從上幸元吉第,元吉伏護軍宇文寶于寢內(nèi),欲刺世民;建成性頗仁厚,遽止之。元吉慍曰:“為兄計耳,于我何有!”
建成擅募長安及四方驍勇二千馀人為東宮衛(wèi)士,分屯左、右長林,號長林兵。又密使右虞侯率可達志從燕王李藝發(fā)幽州突騎三百,置宮東諸坊,欲以補東宮長上,為人所告。上召建成責之,流可達志于巂州。
楊文幹嘗宿衛(wèi)東宮,建成與之親厚,私使募壯士送長安。上將幸仁智宮,命建成居守,世民、元吉皆從。建成使元吉就圖世民,曰:“安危之計,決在今歲!”又使郎將爾硃煥、校尉橋公山以甲遺文幹。二人至幽州,上變,告太子使文幹舉兵,使表里相應(yīng);又有寧州人杜鳳舉亦詣宮言狀。上怒,托他事,手詔召建成,令詣行在。建成懼,不敢赴。太子舍人徐師謨勸之據(jù)城舉兵;詹事主簿趙弘智勸之貶損車服,屏從者,詣上謝罪,建成乃詣仁智宮。未至六十里,悉留其官屬于毛鴻賓堡,以十馀騎往見上,叩頭謝罪,奮身自擲,幾至于絕。上怒不解,是夜,置之幕下,飼以麥飯,使殿中監(jiān)陳福防守,遣司農(nóng)卿宇文穎馳召文幹。穎至慶州,以情告之,文幹遂舉兵反。上遣左武衛(wèi)將軍錢九隴與靈州都督楊師道擊之。
甲子,上召秦王世民謀之,世民曰:“文幹豎子,敢為狂逆,計府僚已應(yīng)擒戮;若不爾,正應(yīng)遣一將討之耳?!鄙显唬骸安蝗?。文幹事連建成,恐應(yīng)之者眾。汝宜自行,還,立汝為太子。吾不能效隋文帝自誅其子,當封建成為蜀王。蜀兵脆弱,它日茍能事汝,汝宜全之;不能事汝,汝取之易耳!”
上以仁智宮在山中,恐盜兵猝發(fā),夜,帥宿衛(wèi)南出山外,行數(shù)十里,東宮官屬將卒繼至者,皆令三十人為隊,分兵圍守之。明日,復(fù)還仁智宮。
世民既行,元吉與妃嬪更迭為建成請,封德彝復(fù)為之營解于外,上意遂變,復(fù)遣建成還京師居守。惟責以兄弟不睦,歸罪于太子中允王珪、左衛(wèi)率韋挺、天策兵曹參軍杜淹,并流于巂州。挺,沖之子也。初,洛陽既平,杜淹久不得調(diào),欲求事建成。房玄齡以淹多狡數(shù),恐其教導(dǎo)建成,益為世民不利,乃言于世民,引入天策府。
突厥寇代州之武周城,州兵擊破之。
秋,七月,己巳,苑君璋以突厥寇朔州,總管秦武通擊卻之。
楊文幹襲陷寧州,驅(qū)掠吏民出據(jù)百家堡。秦王世民軍至寧州,其黨皆潰。癸酉,文幹為其麾下所殺,傳首京師。獲宇文穎,誅之。
丁丑,梁師都行臺白伏愿來降。
戊寅,突厥寇原州;遣寧州刺史鹿大師救之,又遣楊師道趨大木根山,邀其歸路。庚辰,突厥寇隴州;遣護軍尉遲敬德?lián)糁?br /> 吐谷渾寇岷州。辛巳,吐谷渾、黨項寇松州。癸未,突厥寇陰盤。
甲申,扶州刺史蔣善合擊吐谷渾于松州赤磨鎮(zhèn),破之。
己丑,突厥吐利設(shè)與苑君璋寇并州。
甲子,車駕還京師。
或說上曰:“突厥所以屢寇關(guān)中者,以子女玉帛皆在長安故也。若焚長安而不都,則胡寇自息矣?!鄙弦詾槿?,遣中書侍郎宇文士及逾南山至樊、鄧,行可居之地,將徒都之。太子建成、齊王元吉、裴寂皆贊成其策,蕭瑀等雖知其不可,而不敢諫。秦王世民諫曰:“戎狄為患,自古有之。陛下以圣武龍興,光宅中夏,精兵百萬,所征無敵,奈何以胡寇擾邊,遽遷都以避之,貽四海之羞,為百世之笑乎!彼霍去病漢廷一將,猶志滅匈奴;況臣忝備籓維,愿假數(shù)年之期,請系頡利之頸,致之闕下。若其不效,遷都未晚。”上曰:“善。”建成曰:“昔樊噲欲以十萬眾橫行匈奴中,秦王之言得無似之!”世民曰:“形勢各異,用兵不同,樊噲小豎,何足道乎!不出十年,必定漠北,非敢虛言也!”上乃止。建成與妃嬪因共譖世民曰:“突厥雖屢為邊患,得賂則退。秦王外托御寇之名,內(nèi)欲總兵權(quán),成其篡奪之謀耳!”
上校獵城南,太子、秦、齊王皆從,上命三子馳射角勝。建成有胡馬,肥壯而喜蹶,以授世民曰:“此馬甚駿,能超數(shù)丈澗。弟善騎,試乘之?!笔烂癯艘灾鹇梗R蹶,世民躍立于數(shù)步之外,馬起,復(fù)乘之,如是者三,顧謂宇文士及曰:“彼欲以此見殺,死生有命,庸何傷乎!”建成聞之,因令妃嬪譖之于上曰:“秦王自言,我有天命,方為天下主,豈有浪死!”上大怒,先召建成、元吉,然后召世民入,責之曰:“天子自有天命,非智力可求;汝求之一何急邪!”世民免冠頓首,請下法司案驗。上怒不解,會有司奏突厥入寇,上乃改容,勞勉世民,命之冠帶,與謀突厥。閏月,己未,詔世民、元吉將兵出幽州以御突厥,上餞之于蘭池。上每有寇盜,輒命世民討之,事平之后,猜嫌益甚。
初,隋末,京兆韋仁壽為蜀郡司法書佐,所論囚至市,猶西向為仁壽禮佛,然后死。唐興,爨弘達帥西南夷內(nèi)附,朝廷遣使撫之,類皆貪縱,遠民患之,有叛者。仁壽時為巂州都督長史,上聞其名,命檢校南寧州都督,寄治越巂,使之歲一至其地慰撫之。仁壽性寬厚,有識度,既受命,將兵五百人至西洱河,周歷數(shù)千里,蠻、夷豪帥皆望風歸附,來見仁壽。仁壽承制置七州、十五縣,各以其豪帥為刺史、縣令,法令清肅,蠻、夷悅服。將還,豪帥皆曰:“天子遣公都督南寧,何為遽去?”仁壽以城池未立為辭。蠻、夷即相帥為仁壽筑城,立廨舍,旬日而就。仁壽乃曰:“吾受詔但令巡撫,不敢擅留?!毙U、夷號泣送之,因各遣子弟入貢。壬戌,仁壽還朝,上大悅,命仁壽徙鎮(zhèn)南寧,以兵戍之。
苑君璋引突厥寇朔州。
八月,戊辰,突厥寇原州。
己巳,吐谷渾寇鄯州。
壬申,突厥寇忻州,丙子,寇并州;京師戒嚴。戊寅,寇綏州,刺史劉大俱擊卻之。
是時,頡利、突利二可汗舉國入寇,連營南上,秦王世民引兵拒之。會關(guān)中久雨,糧運阻絕,士卒疲于征役,器械頓弊,朝廷及軍中咸以為憂。世民與虜遇于幽州,勒兵將戰(zhàn)。己卯,可汗帥萬馀騎奄至城西,陳于五隴阪,將士震恐。世民謂元吉曰:“今虜騎憑陵,不可示之以怯,當與之一戰(zhàn),汝能與我俱乎?”元吉懼曰:“虜形勢如此,奈何輕出?萬一失利,悔可及乎!”世民曰:“汝不敢出,吾當獨往。汝留此觀之。”世民乃帥騎馳詣虜陳,告之曰:“國家與可汗和親,何為負約,深入我地!我秦王也,可汗能斗,獨出與我斗;若以眾來,我直以此百騎相當耳!”頡利不之測,笑而不應(yīng)。世民又前,遣騎告突利曰:“爾往與我盟,有急相救;今乃引兵相攻,何無香火之情也!”突利亦不應(yīng)。世民又前,將渡溝水,頡利見世民輕出,又聞香火之言,疑突利與世民有謀,乃遣止世民曰:“王不須渡,我無他意,更欲與王申固盟約耳?!蹦艘詤s。是后霖雨益甚,世民謂諸將曰:“虜所恃者弓矢耳,今積雨彌時,筋膠俱解,弓不可用,彼如飛鳥之折翼;吾屋居火食,刀槊犀利,以逸制勞,此而不乘,將復(fù)何待!”乃潛師夜出,冒雨而進,突厥大驚。世民又遣說突利以利害,突利悅,聽命。頡利欲戰(zhàn),突利不可,乃遣突利與其夾畢特勒阿史那思摩來見世民,請和親,世民許之。思摩,頡利之從叔也。突利因自托于世民,請結(jié)為兄弟。世民亦以恩意撫之,與盟而去。
庚寅,岐州刺史柴紹破突厥于杜陽谷。
壬申,突厥阿史那思摩入見,上引升御榻,慰勞之。思摩貌類胡,不類突厥,故處羅疑其非阿史那種,歷處羅、頡利世,常為夾畢特勒,終不得典兵為設(shè)。既入朝,賜爵和順王。
丁酉,遣左仆射裴寂使于突厥。
九月,癸卯,日南人姜子路反,交州都督王志遠擊破之。
癸卯,突厥寇綏州,都督劉大俱擊破之,獲特勒三人。
冬,十月,己巳,突厥寇甘州。
辛未,上校獵于鄠之南山;癸酉,幸終南。
吐谷渾及羌人寇疊州,陷合川。
丙子,上幸樓觀,謁老子祠;癸未,以太牢祭隋文帝陵。
十一月,丁卯,上幸龍躍宮;庚午,還宮。
太子詹事裴矩權(quán)檢校侍中。
◎ 武德八年乙酉,公元六二五年
春,正月,丙辰,以壽州都督張鎮(zhèn)周為舒州都督。鎮(zhèn)周以舒州本其鄉(xiāng)里,到州,就故宅多市酒肴,召親戚故人,與之酣宴,散發(fā)箕距,如為布衣時,凡十日。既而分贈金帛,泣與之別,曰:“今日張鎮(zhèn)周猶得與故人歡飲,明日之后,則舒州都督治百姓耳,君民禮隔,不復(fù)得為交游?!弊允怯H戚故人犯法,一無所縱,境內(nèi)肅然。
丁巳,遣右武衛(wèi)將軍段德操徇夏州地。
吐谷渾寇疊州。
是月,突厥、吐谷渾各請互市,詔皆許之。先是,中國喪亂,民乏耕牛,至是資于戎狄,雜畜被野。
夏,四月,乙亥,黨項寇渭州。
甲申,上幸鄠縣,校獵于甘谷,營太和宮于終南山;丙戌,還宮。
西突厥統(tǒng)葉護可汗遣使請婚,上謂裴矩曰:“西突厥道遠,緩急不能相助,今求婚,何如?”對曰:“今北寇方強,為國家今日計,且當遠交而近攻,臣謂宜許其婚以威頡利;俟數(shù)年之后,中國完實,足抗北夷,然后徐思其宜?!鄙蠌闹?。遣高平王道立至其國,統(tǒng)葉護大喜。道立,上之從子也。
初,上以天下大定,罷十二軍。既而突厥為寇不已,辛亥,復(fù)置十二軍,以太常卿竇誕等為將軍,簡練士馬,議大舉擊突厥。
甲寅,涼州胡睦伽陀引突厥襲都督府,入子城;長史劉君杰擊破之。
六月,甲子,上幸太和宮。
丙子,遣燕郡王李藝屯華亭縣及彈箏峽,水部郎中姜行本斷石嶺道以備突厥。
丙戌,頡利可汗寇靈州。丁亥,以右衛(wèi)大將軍張瑾為行軍總管以御之,以中書侍郎溫彥博為長史。先是,上與突厥書用敵國禮,秋,七月,甲辰,上謂侍臣曰:“突厥貪婪無厭,朕將征之,自今勿復(fù)為書,皆用詔敕?!?br /> 丙午,車駕還宮。
己酉,突厥頡利可汗寇相州。
睦伽陀攻武興。
丙辰,代州都督藺謩與突厥戰(zhàn)于新城,不利;復(fù)命行軍總管張瑾屯石嶺,李高遷趨大谷以御之。丁巳,命秦王出屯蒲州以備突厥。
八月,壬戌,突厥逾石嶺,寇并州;癸亥,寇靈州;丁卯,寇潞、沁、韓三州。
左武候大將軍安修仁擊睦伽陀于且渠川,破之。
詔安州大都督李靖出潞州道,行軍總客任瑰屯太行,以御突厥。頡利可汗將兵十馀萬大掠朔州。壬申,并州道行軍總管張瑾與突厥戰(zhàn)于太谷,全軍皆沒,瑾脫身奔李靖。行軍長史溫彥博為虜所執(zhí),虜以彥博職在機近,問以國家兵糧虛實,彥博不對,虜遷之陰山。庚辰,突厥寇靈武。甲申,靈州都督任城王道宗擊破之。丙戌,突厥寇綏州。丁亥,頡利可汗遣使請和而退。
九月,癸巳,突厥沒賀咄設(shè)陷并州一縣。丙申,代州都督藺謩?chuàng)羝浦?br /> 癸卯,初令太府檢校諸州權(quán)量。
丙午,右領(lǐng)軍將軍王君廓破突厥于幽州,俘斬二千馀人。
突厥寇藺州。
冬,十月,壬申,吐谷渾寇疊州,遣扶州刺史蔣善合救之。
戊寅,突厥寇鄯州,遣霍公柴紹救之。
十一月,辛卯朔,上幸宜州。
權(quán)檢校侍中裴矩罷判黃門侍郎。
戊戌,突厥寇彭州。
庚子,以天策司馬宇文士及權(quán)檢校侍中。
辛丑,徙蜀王元軌為吳王,漢王元慶為陳王。
癸卯,加秦王世民中書令,齊王元吉侍中。
丙午,吐谷渾寇岷州。
戊申,眉州山獠反。
十二月,辛酉,上還至京師。
庚辰,上校獵于鳴犢泉;辛巳,還宮。
以襄邑王神符檢校揚州大都督。始自丹楊徙州府及居民于江北。
◎ 武德九年丙戌,公元六二六年
春,正月,己亥,詔太常少卿祖孝孫等更定雅樂。
甲寅,以左仆射裴寂為司空,日遣員外郎一個更直其第。
二月,庚申,以齊王元吉為司徒。
丙子,初令州縣祀社稷,又令士民里闬相從立社。各申祈報,用洽鄉(xiāng)黨之歡。戊寅,上祀社稷。
丁亥,突厥寇原州,遣折威將軍楊毛擊之。
三月,庚寅,上幸昆明池;壬辰,還宮。
癸巳,吐谷渾、黨項寇岷州。戊戌,益州道行臺尚書郭行方擊眉州叛獠,破之。
壬寅,梁師都寇邊,陷靜難鎮(zhèn)。
丙午,上幸周氏陂。
辛亥,突厥寇靈州。
乙卯,車駕還宮。
癸丑,南海公歐陽胤奉使在突厥,帥其徒五十人謀掩襲可汗牙帳;事泄,突厥囚之。
丁巳,突厥寇涼州,都督長樂王幼良擊走之。
戊午,郭行方擊叛獠于洪、雅二州,大破之,俘男女五千口。
夏,四月,丁卯,突厥寇朔州;庚午,寇原州;癸酉,寇涇州。
戊寅,安州大都督李靖與突厥頡利可汗戰(zhàn)于靈州之硤石,自旦至申,突厥乃退。
太史令傅奕上疏請除佛法曰:“佛在西域,言妖路遠;漢譯胡書,恣其假托。使不忠不孝削發(fā)而揖君親,游手游食易服以逃租賦。偽啟三涂,謬張六道,恐忄曷愚夫,詐欺庸品。乃追懺既往之罪,虛規(guī)將來之福;布施萬錢,希萬倍之報,持齋一日,冀百日之糧。遂使愚迷,妄求功德,不憚科禁,輕犯憲章;有造為惡逆,身墜刑網(wǎng),方乃獄中禮佛,規(guī)免其罪。且生死壽夭,由于自然;刑德威福,關(guān)之人主;貧富貴賤,功業(yè)所招;而愚僧矯詐,皆云由佛。竊人主之權(quán),擅造化之力,其為害政,良可悲矣!降自羲、農(nóng),至于有漢,皆無佛法,君明臣忠,祚長年久。漢明帝始立胡神,西域桑門自傳其法。西晉以上,國有嚴科,不許中國之人輒行髡發(fā)之事。洎于苻、石,羌、胡亂華,主庸臣佞,政虐祚短,梁武、齊襄,足為明鏡。今天下僧尼,數(shù)盈十萬,剪刻繒彩,裝束泥人,競為厭魅,迷惑萬姓。請令匹配,即成十成馀戶,產(chǎn)育男女,十年長養(yǎng),一紀教訓(xùn),可以足兵。四海免蠶食之殃,百姓知威福所在,則妖惑之風自革,淳樸之化還興。竊見齊朝章仇子佗表言:‘僧尼徒眾,糜損國家,寺塔奢侈,虛費金帛?!癁橹T僧附會宰相,對朝讒毀,諸尼依托妃、主,潛行謗讟,子佗竟被囚執(zhí),刑于都市。及周武平齊,制封其墓。臣雖不敏,竊慕其蹤。”
上詔百官議其事,唯太仆卿張道源稱奕言合理。蕭瑀曰:“佛,圣人也,而奕非之;非圣人者無法,當治其罪?!鞭仍唬骸叭酥髠?,莫如君父。佛以世嫡而叛其父,以匹夫而抗天子。蕭瑀不生于空桑,乃遵無父之教。非孝者無親,瑀之謂矣!”瑀不能對,但合手曰:“地獄之設(shè),正為是人!”
上亦惡沙門、道士茍避征徭,不守戒律,皆如奕言。又寺觀鄰接廛邸,混雜屠沽。辛巳,下詔命有司沙汰天下僧、尼、道士、女冠,其精勤練行者,遷居大寺觀,給其衣食,無令闕乏。庸猥粗穢者,悉令罷道,勒還鄉(xiāng)里。京師留寺三所,觀二所,諸州各留一所,馀皆罷之。
傅奕性謹密,既職在占候,杜絕交游,所奏災(zāi)異,悉焚其稿,人無知者。
癸未,突厥寇西會州。
五月,戊子,虔州胡成郎等殺長史,叛歸梁師都;都督劉旻追斬之。
壬辰,黨項寇廓州。
戊戌,突厥寇秦州。
壬寅,越州人盧南反,殺刺史寧道明。
丙午,吐谷渾、黨項寇河州。
突厥寇蘭州。
丙辰,遣平道將軍柴紹將兵擊胡。
六月,丁巳,太白經(jīng)天。
秦王世民既與太子建成、齊王元吉有隙,以洛陽形勝之地,恐一朝有變,欲出保之,乃以行臺工部尚書溫大雅鎮(zhèn)洛陽,遣秦府車騎將軍滎陽張亮將左右王保等千馀人之洛陽,陰結(jié)納山東豪杰以俟變,多出金帛,恣其所用。元吉告亮謀不軌,下吏考驗;亮終無言,乃釋之,使還洛陽。
建成夜召世民,飲酒而鴆之,世民暴心痛,吐血數(shù)升,淮安王神通扶之還西宮。上幸西宮,問世民疾,敕建成曰:“秦王素不能飲,自今無得復(fù)夜飲!”因謂世民曰:“首建大謀,削平海內(nèi),皆汝之功。吾欲立汝為嗣,汝固辭;且建成年長,為嗣日久,吾不忍奪也。觀汝兄弟似不相容,同處京邑,必有紛競,當遣汝還行臺,居洛陽,自陜以東皆王之。仍命汝建天子旌旗,如漢梁孝王故事?!笔烂裉槠?,辭以不欲遠離膝下。上曰:“天下一家,東、西兩都,道路甚邇。吾思汝即往,毋煩悲也。”將行,建成、元吉相與謀曰:“秦王若至洛陽,有土地甲兵,不可復(fù)制;不如留之長安,則一匹夫耳,取之易矣?!蹦嗣芰顢?shù)人上封事,言“秦王左右聞往洛陽,無不喜躍,觀其志趣,恐不復(fù)來?!庇智步抑家岳φf上。上意遂移,事復(fù)中止。
建成、元吉與后宮日夜譖訴世民于上,上信之,將罪世民。陳叔達諫曰:“秦王有大功于天下,不可黜也。且性剛烈,若加挫抑,恐不勝憂憤,或有不測之疾,陛下悔之何及!”上乃止。元吉密請殺秦王,上曰:“彼有定天下之功,罪狀未著,何以為辭!”元吉曰:“秦王初平東都,顧望不還,散錢帛以樹私恩,又違敕命,非反而何!但應(yīng)速殺,何患無辭!”上不應(yīng)。
秦府僚屬皆憂懼不知所出。行臺考功郎中房玄齡謂比部郎中長孫無忌曰:“今嫌隙已成,一旦禍機竊發(fā),豈惟府朝涂地,乃實社稷之憂;莫若勸王行周公之事以安家國。存亡之機,間不容發(fā),正在今日!”無忌曰:“吾懷此久矣,不敢發(fā)口;今吾子所言,正合吾心,謹當白之?!蹦巳胙允烂?。世民召玄齡謀之,玄齡曰:“大王功蓋天地,當承大業(yè);今日憂危,乃天贊也,愿大王勿疑!”乃與府屬杜如晦共勸世民誅建成、元吉。
建成、元吉以秦府多驍將,欲誘之使為己用,密以金銀器一車贈左二副護軍尉遲敬德,并以書招之曰:“愿迂長者之眷,以敦布衣之交。”敬德辭曰:“敬德,蓬戶甕牖之人,遭隋末亂離,久淪逆地,罪不容誅。秦王賜以更生之恩,今又策名籓邸,唯當殺身以為報;于殿下無功,不敢謬當重賜。若私交殿下,乃是貳心,徇利忘忠,殿下亦何所用!”建成怒,遂與之絕。敬德以告世民,世民曰:“公心如山岳,雖積金至斗,知公不移。相遺但受,何所嫌也!且得以知其陰計,豈非良策!不然,禍將及公?!奔榷箟咽恳勾叹吹?,敬德知之,洞開重門,安臥不動,刺客屢至其庭,終不敢入。元吉乃譖敬德于上,下詔獄訊治,將殺之。世民固請,得免。又譖左一馬軍總管程知節(jié),出為康州刺史。知節(jié)謂世民曰:“大王股肱羽翼盡矣,身何能久!知節(jié)以死不去,愿早決計。”又以金帛誘右二護軍段志玄,志玄不從。建成謂元吉曰:“秦府智略之士,可憚?wù)擢毞啃g、杜如晦耳。”皆譖之于上而逐之。
世民腹心唯長孫無忌尚在府中,與其舅雍州治中高士廉、左候車騎將軍三水侯君集及尉遲敬德等,日夜勸世民誅建成、元吉。世民猶豫未決,問于靈州大都督李靖,靖辭;問于行軍總管李世勣,世勣辭;世民由是重二人。
會突厥郁射設(shè)將數(shù)萬騎屯河南,入塞,圍烏城,建成薦元吉代世民督諸軍北征;上從之,命元吉督右武衛(wèi)大將軍李藝、天紀將軍張瑾等救烏城。元吉請尉遲敬德、程知節(jié)、段志玄及秦府右三統(tǒng)軍秦叔寶等與之偕行,簡閱秦王帳下精銳之士以益元吉軍。率更丞王晊密告世民曰:“太子語齊王:‘今汝得秦王驍將精兵,擁數(shù)萬之眾,吾與秦王餞汝于昆明池,使壯士拉殺之于幕下,奏云暴卒,主上宜無不信。吾當使人進說,令授吾國事。敬德等既入汝手,宜悉坑之,孰敢不服!’”世民以咥言告長孫無忌等,無忌等勸世民先事圖之。世民嘆曰:“骨肉相殘,古今大惡。吾誠知禍在朝夕,欲俟其發(fā),然后以義討之,不亦可乎!”敬德曰:“人情誰不愛其死!今眾人以死奉王,乃天授也。禍機垂發(fā),而王猶晏然不以為憂,大王縱自輕,如宗廟社稷何!大王不用敬德之言,敬德將竄身草澤,不能留居大王左右,交手受戮也!”無忌曰:“不從敬德之言,事今敗矣。敬德等必不為王有,無忌亦當相隨而去,不能復(fù)事大王矣!”世民曰:“吾所言亦未可全棄,公更圖之?!本吹略唬骸巴踅裉幨掠幸?,非智也;臨難不決,非勇也。且大王素所畜養(yǎng)勇士八百馀人,在外者今已入宮,擐甲執(zhí)兵,事勢已成,大王安得已乎!”
世民訪之府僚,皆曰:“齊王兇戾,終不肯事其兄。比聞護軍薛實嘗謂齊王曰:‘大王之名,合之成“唐”字,大王終主唐祀?!R王喜曰:‘但除秦王,取東宮如反掌耳。’彼與太子謀亂未成,已有取太子之心。亂心無厭,何所不為!若使二人得志,恐天下非復(fù)唐有。以大王之賢,取二人如拾地芥耳,奈何徇匹夫之節(jié),忘社稷之計乎!”世民猶未決,眾曰:“大王以舜為何如人?”曰:“圣人也?!北娫唬骸笆顾纯>怀觯瑒t為井中之泥;涂廩不下,則為廩上之灰,安能澤被天下,法施后世乎!是以小杖則受,大杖則走,蓋所存者大故也?!笔烂衩分?,幕僚張公謹自外來,取龜投地,曰:“卜以決疑;今事在不疑,尚何卜乎!卜而不吉,庸得已乎!”于是定計。
世民令無忌密召房玄齡等,曰:“敕旨不聽復(fù)事王;今若私謁,必坐死,不敢奉教?!笔烂衽^敬德曰:“玄齡、如晦豈叛我邪!”取所佩刀授敬德曰:“公往觀之,若無來心,可斷其首以來?!本吹峦?,與無忌共諭之曰:“王已決計,公宜速入共謀之。吾屬四人,不可群行道中?!蹦肆钚g、如晦著道士服,與無忌俱入,敬德自它道亦至。
己未,太白復(fù)經(jīng)天。傅奕密奏:“太白見秦分,秦王當有天下?!鄙弦云錉钍谑烂?。于是世民密奏建成、元吉淫亂后宮,且曰:“臣于兄弟無絲毫負,今欲殺臣,似為世充、建德報仇。臣今枉死,永違君親,魂歸地下,實恥見諸賊!”上省之,愕然,報曰:“明當鞫問,汝宜早參?!?br /> 庚申,世民帥長孫無忌等入,伏兵于玄武門。張婕妤竊知世民表意,馳語建成。建成召元吉謀之,元吉曰:“宜勒宮府兵,托疾不朝,以觀形勢。”建成曰:“兵備已嚴,當與弟入?yún)?,自問消息?!蹦司闳耄ば溟T。上時已召裴寂、蕭瑀、陳叔達等,欲按其事。
建成、元吉至臨湖殿,覺變,即跋馬東歸宮府。世民從而呼之,元吉張弓射世民,再三不彀,世民射建成,殺之。尉遲敬德將七十騎繼至,左右射元吉墜馬。世民馬逸入林下,為木枝所絓,墜不能起。元吉遽至,奪弓將扼之,敬德躍馬叱之。元吉步欲趣武德殿,敬德追射,殺之。翊衛(wèi)車騎將軍馮翊馮立聞建成死,嘆曰:“豈有生受其恩,而死逃其難乎!”乃與副護軍薛萬徹、屈咥直府左車騎萬年謝叔方帥東宮、齊府精兵二千馳趣玄武門。張公謹多力,獨閉關(guān)以拒之,不得入。云麾將軍敬君弘掌宿衛(wèi)后,屯玄武門,挺身出戰(zhàn),所親止之曰:“事未可知,且徐觀變,俟兵集,成列而戰(zhàn),未晚也?!本氩粡?,與中郎將呂世衡大呼而進,皆死之。君弘,顯俊之曾孫也。守門兵與萬徹等力戰(zhàn)良久,萬徹鼓噪欲攻秦府,將士大懼;尉遲敬德持建成、元吉首示之,宮府兵遂潰,萬徹與數(shù)十騎亡入終南山。馮立既殺敬君弘,謂其徒曰:“亦足以少報太子矣!”遂解兵,逃于野。
上方泛舟海池,世民使尉遲敬德入宿衛(wèi),敬德擐甲持矛,直至上所。上大驚,問曰:“今日亂者誰邪?卿來此何為?”對曰:“秦王以太子、齊王作亂,舉兵誅之,恐驚動陛下,遣臣宿衛(wèi)。”上謂裴寂等曰:“不圖今日乃見此事,當如之何?”蕭瑀、陳叔達曰:“建成、元吉本不預(yù)義謀,又無功于天下,疾秦王功高望重,共為奸謀。今秦王已討而誅之,秦王功蓋宇宙,率土歸心,陛下若處以元良,委之國務(wù),無復(fù)事矣?!鄙显唬骸吧?!此吾之夙心也?!睍r宿衛(wèi)及秦府兵與二宮左右戰(zhàn)猶未已,敬德請降手敕,令諸軍并受秦王處分,上從之。天策府司馬宇文士及自東上閣門出宣敕,眾然后定。上又使黃門侍郎裴矩至東宮曉諭諸將卒,皆罷散。上乃召世民,撫之曰:“近日以來,幾有投杼之惑?!笔烂窆蚨鄙先椋枒Q久之。
建成子安陸王承道、河?xùn)|王承德、武安王承訓(xùn)、汝南王承明、鉅鹿王承義,元吉子梁郡王承業(yè)、漁陽王承鸞、普安王承獎、江夏王承裕、義陽王承度,皆坐誅,仍絕屬籍。
初,建成許元吉以正位之后,立為太弟,故元吉為之盡死。諸將欲盡誅建成、元吉左右百馀人,籍沒其家,尉遲敬德固爭曰:“罪在二兇,既伏其誅;若及支黨,非所以求安也?!蹦酥埂J侨?,下詔赦天下。兇逆之罪,止于建成、元吉,自馀黨與,一無所問。其僧、尼、道士、女冠并宜仍舊。國家庶事,皆取秦王處分。
辛酉,馮立、謝叔方皆自出;薛萬徹亡匿,世民屢使諭之,乃出。世民曰:“此皆忠于所事,義士也?!贬屩?。
癸亥,立世民為皇太子。又詔:“自今軍國庶事,無大小悉委太子處決,然后聞奏?!?br /> 臣光曰:立嫡以長,禮之正也。然高祖所以有天下,皆太宗之功;隱太子以庸劣居其右,地嫌勢逼,必不相容。向使高祖有文王之明,隱太子有泰伯之賢,太宗有子臧之節(jié),則亂何自而生矣!既不能然,太宗始欲俟其先發(fā),然后應(yīng)之,如此,則事非獲已,猶為愈也。既而為群下所迫,遂至蹀血禁門,推刃同氣,貽譏千古,惜哉!夫創(chuàng)業(yè)垂統(tǒng)之君,子孫之所儀刑也,彼中、明、肅、代之傳繼,得非有所指擬以為口實乎!
戊辰,以宇文士及為太子詹事,長孫無忌、杜如晦為左庶子,高士廉、房玄齡為右庶子,尉遲敬德為左衛(wèi)率,程知節(jié)為右衛(wèi)率,虞世南為中舍人,褚亮為舍人,姚思廉為洗馬。悉以齊王國司金帛什器賜敬德。
初,洗馬魏征常勸太子建成早除秦王,及建成敗,世民召征謂曰:“汝何為離間我兄弟!”眾為之危懼,征舉止自若,對曰:“先太子早從征言,必無今日之禍。”世民素重其才,改容禮之,引為詹事主簿。亦召王珪、韋挺于巂州,皆以為諫議大夫。
世民命縱禁苑鷹犬,罷四方貢獻,聽百官各陳治道,政令簡肅,中外大悅。
以屈突通為陜東大行臺左仆射,鎮(zhèn)洛陽。
益州行臺仆射竇軌與行臺尚書韋云起、郭行方不協(xié)。云起弟慶儉及宗族多事太子建成,建成死,軌誣云起與建成同反,收斬之。行方懼,逃奔京師,軌追之,不及。
吐谷渾寇岷州。
突厥寇隴州;辛未,寇謂州。遣右衛(wèi)大將軍柴紹擊之。
廢益州大行臺,置大都督府。
壬申,上以手詔賜裴寂等曰:“朕當加尊號為太上皇?!?br /> 辛巳,幽州大都督廬江王瑗反,右領(lǐng)軍將軍王君廓殺之,傳首。
初,上以瑗懦怯非將帥才,使君廓佐之。君廓故群盜,勇悍險詐,瑗推心倚伏之,許為昏姻。太子建成謀害秦王,密與瑗相結(jié)。建成死,詔遣通事舍人崔敦禮馳驛召瑗。瑗心不自安,謀于君廓。君廓欲取瑗以為功,乃說曰:“大王若入,必無全理。今擁兵為數(shù)萬,奈何受單使之召,自投罔罟乎!”因相與泣。瑗曰:“我今以命托公,舉事決矣。”乃劫敦禮,問以京師機事;敦禮不屈,瑗囚之,發(fā)驛征兵,且召燕州剌史王詵赴薊,與之計事。兵曹參軍王利涉說瑗曰:“王君廓反覆,不可委以機柄,宜早除去,以王詵代之?!辫ゲ荒軟Q。君廓知之,往見詵,詵方沐,握發(fā)而出,君廓手斬之,持其首告眾曰:“李瑗與王詵同反,囚執(zhí)敕使,擅自征兵。今詵已誅,獨有李瑗,無能為也。汝寧隨瑗族滅乎,欲從我以取富貴乎?”眾皆曰:“愿從公討賊?!本藥浧澉庀虑р湃?,逾西城而入,瑗不之覺;君廓入獄出敦禮,瑗始知之,遽帥左右數(shù)百人被甲而出,遇君廓于門外。君廓謂瑗眾曰:“李瑗為逆,汝何為隨之入湯火乎!”眾皆棄兵而潰。唯瑗獨存,罵君廓曰:“小人賣我,行自及矣!”遂執(zhí)瑗,縊之。壬午,以王君廓為左領(lǐng)軍大將軍兼幽州都督,以瑗家口賜之。敦禮,仲方之孫也。乙酉,罷天策府。
秋,七月,己丑,柴紹破突厥于秦州,斬特勒一人,士卒首千馀級。
以秦府護軍秦叔寶為左衛(wèi)大將軍,又以程知節(jié)為右武衛(wèi)大將軍,尉遲敬德為右武候大將軍。
壬辰,以高士廉為侍中,房玄齡為中書令,蕭瑀為左仆射,長孫無忌為吏部尚書,杜如晦為兵部尚書。癸巳,以宇文士及為中書令,封德彝為右仆射;又以前天策府兵曹參軍杜淹為御史大夫,中書舍人顏師古、劉林甫為中書侍郎,左衛(wèi)副率侯君集為左衛(wèi)將軍,左虞候段志玄為驍衛(wèi)將軍,副護軍薛萬徹為右領(lǐng)軍將軍,右內(nèi)副率張公謹為右武候?qū)④?,右監(jiān)門率長孫安業(yè)為右監(jiān)門將軍,右內(nèi)副率李客師為領(lǐng)左右軍將軍。安業(yè),無忌之兄;客師,靖之弟也。
太子建成、齊王元吉之黨散亡在民間,雖更赦令,猶不自安,徼幸者爭告捕以邀賞。諫議大夫王珪以啟太子。丙子,太子下令:“六月四日已前事連東宮及齊王,十七日前連李瑗者,并不得相告言,違者反坐?!?br /> 丁酉,遣諫議大夫魏征宣慰山東,聽以便宜從事。征至磁州,遇州縣錮送前太子千牛李志安、齊王護軍李師行詣京師,征曰:“吾受命之日,前宮、齊府左右皆赦不問;今復(fù)送師行等,則誰不自疑!雖遣使者,人誰信之!吾不可以顧身嫌,不為國慮。且既蒙國士之遇,敢不以國士報之乎!”遂皆解縱之。太子聞之,甚喜。
右衛(wèi)率府鎧曹參軍唐臨出為萬泉丞,縣有系囚十許人,會春雨,臨縱之,使歸耕種,皆如期而返。臨,令則之弟子也。
八月,丙辰,突厥遣使請和。
壬戌,吐谷渾遣使請和。
癸亥,詔傳位于太子。太子固辭,不許。甲子,太宗即皇帝位于東宮顯德殿,赦天下;關(guān)內(nèi)及蒲、芮、虞、泰、陜、鼎六州免租調(diào)二年,自馀給復(fù)一年。
癸未,詔以“宮女眾多,幽閟可愍,宜簡出之,各歸親戚,任其適人?!?br /> 初,稽胡酋長劉屳成帥眾降梁師都,師都信讒殺之,由是所部猜懼,多來降者。師都浸衰弱,乃朝于突厥,為之畫策,勸令入寇。于是頡利、突利二可汗合兵十馀萬騎寇涇州,進至武功,京師戒嚴。
丙子,立妃長孫氏為皇后。后少好讀書,造次必循禮法。上為秦王,與太子建成、齊王元吉有隙,后奉事高祖,承順妃嬪,彌縫其闕,甚有內(nèi)助。及正位中宮,務(wù)崇節(jié)儉,服御取給而已。上深重之,嘗與之議賞罰,后辭曰:“‘牝雞之晨,唯家之索’,妾婦人,安敢豫聞?wù)?!”固問之,終不對。
己卯,突厥進寇高陵。辛巳,涇州道行軍總管尉遲敬德與突厥戰(zhàn)于涇陽,大破之,獲其俟斤阿史德烏沒啜,斬首千馀級。
癸未,頡利可汗進至渭水便橋之北,遣其腹心執(zhí)失思力入見,以觀虛實。思力盛稱“頡利、突利二可汗將兵百萬,今至矣。”上讓之曰:“吾與汝可汗面結(jié)和親,贈遺金帛,前后無算。汝可汗自負盟約,引兵深入,于我無愧?汝雖戎狄,亦有人心,何得全忘大恩,自夸強盛?我今先斬汝矣!”思力懼而請命。蕭瑀、封德彝請禮遣之。上曰:“我今遣還,虜謂我畏之,愈肆憑陵?!蹦饲羲剂τ陂T下省。
上自出玄武門,與高士廉、房玄齡等立騎徑詣渭水上,與頡利隔水而語,責以負約。突厥大驚,皆下馬羅拜。俄而諸軍繼至,旌甲蔽野,頡利見執(zhí)失思力不返,而上挺身輕出,軍容甚盛,有懼色。上麾諸軍使卻而布陳,獨留與頡利語。蕭瑀以上輕敵,叩馬固諫,上曰:“吾籌之已熟,非卿所知。突厥所以敢傾國而來,直抵郊甸者,以我國內(nèi)有難,朕新即位,謂我不能抗御故也。我若示之心弱,閉門拒守,虜必放兵大掠,不可復(fù)制。故朕輕騎獨出,示若輕之;又震曜軍容,使之必戰(zhàn);出虜不意,使之失圖。虜入我地既深,必有懼心,故與戰(zhàn)則克,與和則固矣。制服突厥,在此一舉,卿第觀之!”是日,頡利來請和,詔許之。上即日還宮。乙酉,又幸城西,斬白馬,與頡利盟于便橋之上。突厥引兵退。
蕭瑀請于上曰:“突厥未和之時,諸將爭戰(zhàn),陛下不許,臣等亦以為疑,既而虜自退,其策安在?”上曰:“吾觀突厥之眾雖多而不整,君臣之志惟賄是求,當其請和之時,可汗獨在水西,達官皆來謁我,我若醉而縛之,因襲擊其眾,勢如拉朽。又命長孫無忌、李靖伏兵于幽州以待之,虜若奔歸,仗兵邀其前,大軍躡其后,覆之如反掌耳。所以不戰(zhàn)者,吾即位日淺,國家未安,百姓未富,且當靜以撫之。一與虜戰(zhàn),所損甚多;虜結(jié)怨既深,懼而修備,則吾未可以得志矣。故卷甲韜戈,啖以金帛,彼既得所欲,理當自退,志意驕惰,不復(fù)設(shè)備,然后養(yǎng)威伺釁,一舉可滅也。將欲取之,必固與之,此之謂矣。卿知之乎?”瑀再拜曰:“非所及也。”
翻譯及賞析:
唐紀七唐高祖武德七年(甲申,公元624年)
六月,辛丑,上幸仁智宮避暑。
六月,辛丑(初三),高祖前往仁智宮避暑。
辛亥,瀧州扶州獠作亂,遣南尹州都督李光度等擊平之。
辛亥(十三日),瀧州、扶州獠人發(fā)生叛亂,高祖派遣南尹州都督李光度等人進擊并平定了他們。
丙辰,吐谷渾寇扶州,刺史蔣善合擊走之。
丙辰(十八日),吐谷渾侵犯扶州,扶州刺史蔣善合將他們擊退。
壬戌,慶州都督楊文反。
壬戌(二十四日),慶州都督楊文反叛朝廷。
初,齊王元吉勸太子建成除秦王世民,曰:“當為兄手刃之!”世民從上幸元吉第,元吉伏護軍宇文寶于寢內(nèi),欲刺世民;建成性頗仁厚,遽止之。元吉慍曰:“為兄計耳,于我何有!”
當初,齊王李元吉勸說太子李建成除去秦王李世民,他說:“我自當替哥哥親手將他殺掉!”李世民隨從高祖前往李元吉的府第,李元吉將護軍宇文寶埋伏在寢室里面,準備刺殺李世民,李建成生性頗為仁愛寬厚,連忙制止了他。元吉惱怒地說:“我這是為哥哥著想,對我有什么好處!”
建成擅募長安及四方驍勇二千余人為dōng宮(版權(quán)所有ewenyan.com易文言網(wǎng))衛(wèi)士,分屯左、左長林,號長林兵。又密使右虞候率可達志從燕王李藝發(fā)幽州突騎三百,置宮東諸坊,欲以補dōng宮(版權(quán)所有ewenyan.com易文言網(wǎng))長上。為人所告,上召建成責之,流可達志于州。
李建成擅自召募長安及各地的驍勇之士兩千多人,充當dōng宮(版權(quán)所有ewenyan.com易文言網(wǎng))衛(wèi)士,讓他們分別在dōng宮(版權(quán)所有ewenyan.com易文言網(wǎng))左右長林門駐扎下來,號稱長林兵。李建成還暗中讓右虞候率可達志,從燕王李藝那里調(diào)集來幽州驍勇精銳的騎兵三百人,將他們安置在dōng宮(版權(quán)所有ewenyan.com易文言網(wǎng))東面的各個坊市中,準備用他們來補充在dōng宮(版權(quán)所有ewenyan.com易文言網(wǎng))擔任警衛(wèi)的低級軍官,結(jié)果被人告發(fā)。于是,高祖把李建成叫去責備了一番,將可達志流放到州去了。
楊文嘗宿衛(wèi)dōng宮(版權(quán)所有ewenyan.com易文言網(wǎng)),建成與之親厚,私使募壯士送長安。上將幸仁智宮,命建成居守,世民、元吉皆從。建成使元吉就圖世民,曰:“安危之計,決在今歲?!庇质估蓪栔鞜?、校尉橋公山以甲遺文。二人至豳州,上變,告太子使文舉兵,使表里相應(yīng);又有寧州人杜鳳舉亦詣宮言狀。上怒,托他事,手詔召建成,令詣行在。建成懼,不敢赴。太子舍人徐師謨勸之據(jù)城舉兵;詹事主簿趙弘智勸之貶損車服,屏從者,詣上謝罪,建成乃詣仁智宮。未至六十里,悉留其官屬于毛鴻賓堡,以十余騎往見上,叩頭謝罪,奮身自擲,幾至于絕。上怒不解,是夜,置之幕下,飼以麥飯,使殿中監(jiān)陳福防守,遣司農(nóng)卿宇文穎馳召文。穎至慶州,以情告之,文遂舉兵反。上遣左武衛(wèi)將軍錢九隴與靈州都督楊師道擊之。
楊文曾經(jīng)在dōng宮(版權(quán)所有ewenyan.com易文言網(wǎng))擔任警衛(wèi),李建成親近并厚待他,私下里讓他募集勇士,送往長安。高祖準備前往仁智宮,命令李建成留守京城,李世民與李元吉一起隨行。李建成讓李元吉乘機圖謀李世民,他說:“無論我們的打算是平安無事還是面臨危險,都要在今年決定下來。”李建成又指使郎將爾朱煥和校尉橋公山將盔甲贈給楊文。兩人來到豳州的時候,上報發(fā)生變故,告發(fā)太子指使楊文起兵,讓他與自己內(nèi)外呼應(yīng)。還有一位寧州人杜風舉也前往仁智宮講了這一情形。高祖大怒,借口別的事情,以親筆詔書傳召李建成,讓他前往仁智宮。李建成心中害怕,不敢前去。太子舍人徐師勸他占據(jù)京城,發(fā)兵起事;詹事主簿趙弘智勸他免去太子的車駕章服,屏除隨從人員,到高祖那里去承認罪責。于是,李建成決定前往仁智宮。還沒有走完六十里的路程,李建成便將所屬官員,全部留在北魏毛鴻賓遺留下來的堡柵中,帶領(lǐng)十多個人騎馬前去進見皇帝,向皇帝伏地叩頭,承認罪責,把身子猛然用力撞了出去,弄得幾乎暈死過去。但是,高祖的怒氣仍然沒有消除。這一天夜里,高祖將他放在帳篷里,給他麥飯充饑,讓殿中監(jiān)陳??词刂汕菜巨r(nóng)卿宇文穎速去傳召楊文。宇文穎來到慶州,將情況告訴了楊文。于是,楊文起兵造反。高祖派遣左武衛(wèi)將軍錢九隴和靈州都督楊師道進擊楊文。
甲子,上召秦王世民謀之,世民曰:“文豎子,敢為狂逆,計府僚已應(yīng)擒戮;若不爾,正應(yīng)遣一將討之耳。”上曰:“不然。文事連建成,恐應(yīng)之者眾。汝宜自行,還,立汝為太子。吾不能效隋文帝自誅其子,當封建成為蜀王。蜀兵脆弱,他日茍能事汝,汝宜全之;不能事汝,汝取之易耳!”
甲子(二十六日),高祖?zhèn)髡偾赝趵钍烂裆塘看耸隆@钍烂裾f:“楊文這小子竟敢做這種狂妄叛逆的勾當,想來他幕府的僚屬應(yīng)當已經(jīng)將他擒獲并殺掉了。如果不是這樣,就應(yīng)當派遣一員將領(lǐng)去討伐他。”高祖說:“不能這樣,楊文的事情關(guān)連著建成,恐怕響應(yīng)他的人為數(shù)眾多。你最好親自前往,回來以后,我便將你立為太子。我不愿意效法隋文帝去誅殺自己的兒子,屆時就把李建成封為蜀王。蜀中兵力薄弱,如果以后他能夠事奉你,你應(yīng)該保全他的性命;如果他不肯事奉你,你要捉拿他也容易一些啊?!?/p>
上以仁智宮在山中,恐盜兵猝發(fā),夜,帥宿衛(wèi)南出山外,行數(shù)十里,dōng宮(版權(quán)所有ewenyan.com易文言網(wǎng))官屬繼至,皆令三十人為隊,分兵圍守之。明日,復(fù)還仁智宮。
仁智宮建造在山中,高祖擔心盜兵突然發(fā)難,便連夜率領(lǐng)擔任警衛(wèi)的軍隊從南面開出山來。走了數(shù)十里地的時候,太子dōng宮(版權(quán)所有ewenyan.com易文言網(wǎng))所屬的官員相繼到來,高祖讓大家一概以三十人為一隊,分派軍隊包圍、看守著他們。第二天,高祖才又返回仁智宮。
世民既行,元吉與妃嬪更迭為建成請,封德彝復(fù)為之營解于外,上意遂變,復(fù)遣建成還京師居守。惟責以兄弟不睦,歸罪于太子中允王、左衛(wèi)率韋挺、天策兵曹參軍杜淹,并流于州。挺,沖之子也。初,洛陽既平,杜淹久不得調(diào),欲求事建成。房玄齡以淹多狡數(shù),恐其教導(dǎo)建成,益為世民不利,乃言于世民,引入天策府。
李世民出發(fā)以后,李元吉與嬪妃輪番替李建成講情,封德彝又在外朝設(shè)法解救李建成。于是,高祖改變了原意,又讓李建成回去駐守京城。高祖只以兄弟關(guān)系不睦責備他,將罪責推給了太子中允王、左衛(wèi)率韋挺和天策兵曹參軍杜淹,將他們一并流放到了州。韋挺是韋沖的兒子。當初,洛陽平定以后,杜淹長時間沒有得到升遷,打算謀求事奉李建成。房玄齡認為杜淹狡詐的招數(shù)很多,擔心他會教唆引導(dǎo)李建成,越發(fā)對李世民不利,便向李世民進言,將杜淹推薦到天策府任職。
突厥寇代州之武周城,州兵擊破之。
突厥侵犯代州的武周城,代州兵馬打敗了他們。
秋,七月,己巳,苑群璋以突厥寇朔州,總管秦武通擊卻之。
秋季,七月,己巳(初一),苑君璋帶領(lǐng)突厥兵馬侵犯朔州,總管秦武通擊退了他們。
楊文襲陷寧州,驅(qū)掠吏民出據(jù)百家堡。秦王世民軍至寧州,其黨皆潰。癸酉,文干為其麾下所殺,傳首京師。獲宇文穎,誅之。
楊文掩襲并攻陷寧州,驅(qū)趕劫掠官吏與百姓出城,占據(jù)了百家堡。秦王李世民的軍隊來到寧州以后,楊文的黨羽便全部潰散。癸酉(初五),楊文被自己的部下殺死,他的頭顱被傳送到京城。李世民捉獲了宇文穎,將他殺掉。
丁丑,梁師都行臺白伏愿來降。
丁丑(初九),梁師都的行臺白伏愿前來投降。
戊寅,突厥寇原州;遣寧州刺史鹿大師救之,又遣楊師道趨大木根山。庚辰,突厥寇隴州;遣護軍尉遲敬德?lián)糁?/p>
戊寅(初十),突厥侵犯原州,高祖派遣寧州刺史鹿大師前去援救,又派遣楊師道奔赴大木根山。庚辰,(十二日),突厥侵犯隴州,高祖派遣護軍尉遲敬德進擊突厥。
吐谷渾寇岷州。辛巳,吐谷渾、黨項寇松州。
吐谷渾侵犯岷州。辛巳(十三日),吐谷渾與黨項侵犯松州。
癸未,突厥寇陰盤。
癸未(十五日),突厥侵犯陰盤。
甲申,扶州刺史蔣善合擊吐谷渾于松州赤磨鎮(zhèn),破之。
甲申(十六日),扶州刺史蔣善合在松州赤磨鎮(zhèn)進擊吐谷渾,并打敗了他們。
己丑,突厥吐利設(shè)與苑君璋寇并州。
己丑(二十一日),突厥吐利設(shè)與苑君璋侵犯并州。
甲午,車駕還京師。
甲午(疑誤),高祖返回京城。
或說上曰:“突厥所以屢寇關(guān)中者,以子女玉帛皆在長安故也。若焚長安而不都,則胡寇自息矣。”上以為然,遣中書侍郎宇文士及逾南山至樊、鄧,行可居之地,將徙都之。太子建成、齊王元吉、裴寂皆贊成其策,蕭等雖知其不可而不敢諫。秦王世民諫曰:“戎狄為患,自古有之。陛下以圣武龍興,光宅中夏,精兵百萬,所征無敵,奈何以胡寇擾邊,遽遷都以避之,貽四海之羞,為百世之笑乎!彼霍去病漢廷一將,猶志滅匈奴;況臣忝備藩維,愿假數(shù)年之期,請系頡利不頸,致之闕下。若其不效,遷都未晚?!鄙显唬骸吧??!苯ǔ稍唬骸拔舴畤堄允f眾橫行匈奴中,秦王之言得無似之!”世民曰:“形勢各異,用兵不同,樊噲小豎,何足道乎!不出十年,必定漠北,非虛言也!”上乃止。建成與妃嬪因共譖世民曰:“突厥雖屢為邊患,得賂即退。秦王外托御寇之名,內(nèi)欲總兵權(quán),成其篡奪之謀耳!”
有人勸高祖說:“突厥之所以屢次侵犯關(guān)中地區(qū),是由于我們的人口與財富都集中在長安的緣故。如果燒毀長安,不在這里定都,那么胡人的侵犯便會自然平息下來了。”高祖認為所言有理,便派遣中書侍郎宇文士及越過終南山,來到樊州、鄧州一帶,巡視可以居留的地方,準備將都城遷徙到那里去。太子李建成、齊王李元吉和裴寂都贊成這一策略,蕭等人雖然知道不應(yīng)當如此,但沒有諫阻的膽量。秦王李世民勸諫說:“戎狄造成禍患,從古時候起,就時有發(fā)生。陛下憑著自己的圣明英武,創(chuàng)建新的王朝,統(tǒng)轄著中國的領(lǐng)土,擁有上百萬的精銳兵馬,所向無敵,怎么能夠因有胡人攪擾邊境,便連忙遷徙都城來躲避他們,給舉國臣民留下羞辱,讓后世來譏笑陛下呢?那霍去病不過是漢朝的一員將領(lǐng),尚且決心消滅匈奴,何況我還愧居藩王之位呢!希望陛下給我?guī)啄陼r間,請讓我把繩索套在頡利的脖子上,將他送到宮闕之下。如果不能獲得成功,那時再遷徙都城,也為時不晚?!备咦嬲f:“講得好?!崩罱ǔ烧f:“當年樊噲打算率領(lǐng)十萬兵馬在匈奴人中間縱橫馳騁,秦王的話該不會是與樊噲相似的吧!”李世民說:“面對的情況各有區(qū)別,采取軍事行動的方法也不相同。樊噲那小子有什么值得稱道的呢!不會超過十年時間,我肯定能夠?qū)⑸衬员钡貐^(qū)平定下來,這可并不是憑空妄言的??!”于是,高祖不再遷徙都城。李建成與嬪妃因而共同誣陷李世民說:“雖然突厥屢次造成邊疆上的禍患,但是只要他們得到財物就會撤退。秦王表面上假托抵御突厥的名義,實際上是打算總攬兵權(quán),成就他篡奪帝位的陰謀罷了!”
上校獵城南,太子、秦、齊王皆從,上命三子馳射角勝。建成有胡馬,肥壯而喜蹶,以授世民曰:“此馬甚駿,能超數(shù)丈澗,弟善騎,試乘之?!笔烂癯艘灾鹇?,馬蹶,世民躍立于數(shù)步之外,馬起,復(fù)乘之,如是者三,顧謂宇文士及曰:“彼欲以此見殺,死生有命,庸何傷乎!”建成聞之,因令妃嬪譖之于上曰:“秦王自言,我有天命,方為天下主,豈有浪死!”上大怒,先召建成、元吉,然后召世民入,責之曰:“天子自有天命,非智力可求;汝求之一何急邪!”世民免冠頓首,請下法司案驗。上怒不解,會有司奏突厥入寇,上乃改容勞勉世民,命之冠帶,與謀突厥。閏月,己未,詔世民、元吉將兵出豳州以御突厥,上餞之于蘭池。上每有寇盜,輒命世民討之,事平之后,猜嫌益甚。
高祖在京城南面設(shè)場圍獵,太子李建成、秦王李世民和齊王李元吉都隨同前往,高祖讓這三個兒子騎馬射獵,角逐勝負。李建成有一匹胡馬,膘肥體壯,但是喜歡尥蹶子,李建成將這匹胡馬交給李世民說:“這匹馬跑得很快,能夠越過幾丈寬的澗水。弟弟善于騎馬,騎上它試一試吧?!崩钍烂耱T著這匹胡馬追逐野鹿,胡馬忽然尥起后蹶,李世民躍身而起,跳到數(shù)步以外立定,胡馬站起來以后,李世民便再次騎到這匹馬上,這樣連續(xù)發(fā)生了三次。李世民回過頭來看著宇文士及說:“他打算借助這匹胡馬殺害我,但是生死是命運主宰著的,難道他能夠傷害我什么嗎?”李建成聽到此言,于是讓嬪妃向高祖誣陷李世民說:“秦王自稱:上天授命于我,正要讓我去當天下的共主哩,怎么會白白死去呢!”高祖非常生氣,先將李建成和李元吉二人叫來,然后又把李世民叫來,責備他說:“誰是天子,自然會有上天授命于他,不是人的智力所能夠謀求的。你謀求帝位怎么這般急切呢!”李世民摘去王冠,伏地叩頭,請求將自己交付執(zhí)法部門查訊證實,高祖仍然怒氣不息。適逢有關(guān)部門奏稱突厥前來侵擾,高祖這才改變了生氣的臉色,轉(zhuǎn)而勸勉李世民,讓他戴上王冠,系好腰帶,與他商議對付突厥的辦法。閏七月,己未(二十一日),高祖頒詔命令李世民與李元吉率領(lǐng)兵馬由豳州進發(fā),前去抵御突厥,在蘭池為他們餞行。每當發(fā)生敵情,高祖總是命令李世民前去討伐敵人,但在戰(zhàn)事平息以后,高祖對李世民的猜疑卻越發(fā)嚴重了。
初,隋末京兆韋仁壽為蜀郡司法書佐,所論囚至市,猶西向為仁壽禮佛然后死。唐興,弘達帥西南夷內(nèi)附。朝廷遣使撫之,類皆貪縱,遠民患之,有叛者。仁壽時為州都督長史,上聞其名,命檢校南寧州都督,寄治越,使之歲一至其地慰撫之。仁壽性寬厚,有識度,既受命,將兵五百人至西洱河,周歷數(shù)千里,蠻、夷豪帥皆望風歸附,來見仁壽。仁壽承制置七州、十五縣,各以其豪帥為刺史、縣令,法令清肅,蠻、夷悅服。將還,豪帥皆曰:“天子遣公都督南寧,何為遽去?”仁壽以城池未立為辭。蠻、夷即相帥為仁壽筑城,立廨舍,旬日而就。仁壽乃曰:“吾受詔但令巡撫,不敢擅留?!毙U、夷號泣送之,因各遣子弟入貢。壬戌,仁壽還朝,上大悅,命仁壽徙鎮(zhèn)南寧,以兵戍之。
當初,隋朝末年京兆人韋仁壽擔任蜀郡的司法參軍,經(jīng)他定罪處死的囚犯在綁赴鬧市行刑的時候,還要面向西方替韋仁壽拜佛求福以后,才肯受死。唐朝興起以后,弘達率領(lǐng)西南地區(qū)的夷人歸附朝廷。朝廷派出的安撫西南夷人的使者,大都貪婪無度,邊地的百姓將使者視為禍患,還發(fā)生了叛離朝廷的事件。當時,韋仁壽擔任州都督長史,高祖得知他的名聲以后,便任命他為檢校南寧州都督,將官署所在地暫設(shè)在越,讓他每年一次,前往南寧州撫慰當?shù)氐囊娜?。韋仁壽性情寬和仁厚,既有見識,又有度量。他接受任命以后,帶領(lǐng)士兵五百人來到西洱河,走遍轄境內(nèi)的數(shù)千里地,當?shù)匦U人、夷人豪強的首領(lǐng)紛紛向望風采,表示歸附,前來會見韋仁壽。韋仁壽遵照制命在當?shù)卦O(shè)置了七個州,下轄十五個縣,分別任命當?shù)睾缽姷氖最I(lǐng)為刺史和縣令。他實行的法令清明整肅,蠻人與夷人都心悅誠服。韋仁壽準備返回越時,豪強的首領(lǐng)們都說:“天子派遣您擔任南寧州的都督,您為什么忙著離去?”韋仁壽托稱南寧州并沒有修筑城池。蠻人、夷人當即聚合起來,為韋仁壽修筑南寧州城,建造韋仁壽的官署與住處,只用了十天時間,便竣工了。韋仁壽這才說:“根據(jù)我所接受的詔命,只讓我前來巡視撫慰,所以我不敢擅自留在這里?!毙U人、夷人哭泣著為他送行,于是分別派遣子弟入朝進貢。壬戌(二十四日),韋仁壽回到朝廷,高祖非常高興,便命令韋仁壽遷移到南寧州坐鎮(zhèn),并帶兵戌守南寧州城。
苑君璋引突厥寇朔州。
苑君璋引領(lǐng)突厥侵犯朔州。
八月,戊辰,突厥寇原州。
八月,戊辰(初一),突厥侵犯原州。
己巳,吐谷渾寇鄯州。
己巳(初二),吐谷渾侵犯鄯州。
壬申,突厥寇忻州,丙子,寇并州;京師戒嚴。戊寅,寇綏州,刺史劉大俱擊卻之。
壬申(初五),突厥侵犯忻州。丙子(初九),突厥侵犯并州,京城嚴密防備。戊寅(十一日),突厥侵犯綏州,綏州刺史劉大俱將突厥擊退。
是時,頡利、突利二可汗舉國入寇,連營南上,秦王世民引兵拒之。會關(guān)中久雨,糧運阻絕,士卒疲于征役,器械頓弊,朝廷及軍中咸以為憂。世民與虜遇于豳州,勒兵將戰(zhàn)。己卯,可汗帥萬余騎奄至城西,陳于五隴阪,將士震恐。世民謂元吉曰:“今虜騎憑陵,不可示之以怯,當與之一戰(zhàn),汝能與我俱乎?”元吉懼曰:“虜形勢如此,奈何輕出,萬一失利,悔可及乎!”世民曰:“汝不敢出,吾當獨往,汝留此觀之?!笔烂衲藥涷T馳詣虜陳,告之曰:“國家與可汗和親,何為負約,深入我地!我秦王也,可汗能斗,獨出與我斗;若以眾來,我直以此百騎相當耳。”頡利不之測,笑而不應(yīng)。世民又前,遣騎告突利曰:“爾往與我盟,有急相救;今乃引兵相攻,何無香火之情也!”突利亦不應(yīng)。世民又前,將渡溝水,頡利見世民輕出,又聞香火之言,疑突利與世民有謀,乃遣止世民曰:“王不須渡,我無他意,更欲與王申固盟約耳。”乃引兵稍卻。是后霖雨益甚,世民謂諸將曰:“虜所恃者弓矢耳,今積雨彌時,筋膠俱解,弓不可用,彼如飛鳥之折翼;吾屋居火食,刀槊犀利,以逸制勞,此而不乘,將復(fù)何待!”乃潛師夜出,冒雨而進,突厥大驚。世民又遣說突利以利害,突利悅,聽命。頡利欲戰(zhàn),突利不可,乃遣突利與其夾畢特勒阿史那思摩來見世民,請和親,世民許之。思摩,頡利之從叔也。突利因自托于世民,請結(jié)為兄弟;世民亦以恩意撫之,與盟而去。
這時候,頡利、突利兩可汗率領(lǐng)全國兵馬前來侵犯,兵營相互連接著向南進軍,秦王李世民帶領(lǐng)兵馬抵御敵兵。適逢關(guān)中地區(qū)多日降雨不止,糧食運輸被隔斷,將士們因行軍跋涉而疲憊不堪,軍用器械鈍損破敗,朝廷百官與軍中將領(lǐng)都為此擔憂。李世民在豳州與突厥遭遇,準備率領(lǐng)兵馬接戰(zhàn)。己卯(十二日),突厥可汗率領(lǐng)騎兵一萬多人突然來到豳州城的西面,在五隴阪布成陣勢,唐軍將士驚恐不安。李世民對李元吉說:“現(xiàn)在突厥進逼我軍,我軍不能夠向他們顯示出畏縮不前的樣子來,應(yīng)當與他們大戰(zhàn)一場,你能夠與我一同前去迎敵嗎?”李元吉害怕地說:“突厥軍隊的陣勢這樣盛大,怎么能夠輕易出擊呢?萬一交戰(zhàn)失利,后悔還來得及嗎!”李世民說:“既然你不敢前去,我就獨自前往,你留在這里看我的吧?!庇谑?,李世民便率領(lǐng)騎兵疾馳到突厥的軍陣前面,告訴他們說:“我國與可汗議和,結(jié)為姻親,為什么違背盟約,深入到我國的領(lǐng)土中來!我就是秦王,如果可汗能夠比武,就獨自出來與我比武;倘若可汗讓大家一齊上,我就只有用這一百名騎兵來抵擋了?!鳖R利摸不清李世民的底細,只是笑了一笑,并不回答。李世民又向前推進,派遣騎兵告訴突利說:“以往你與我訂有盟約,約定在發(fā)生急難的時候互相援救?,F(xiàn)在你卻率領(lǐng)兵馬攻打我,怎么連一點盟誓的情份都不講呢!”突利也沒有回答。李世民再次向前推進,準備渡過一條河溝,頡利看到李世民輕易出戰(zhàn),又聽到他關(guān)于訂盟立誓的話,懷疑突利與李世民另有計謀,便派人阻止李世民說:“秦王不必渡過河溝,我沒有別的意思,只是打算與秦王重申并加強原有的盟約罷了?!庇谑?,頡利率領(lǐng)兵馬略微后退。此后,連綿大雨愈發(fā)落個不停,李世民對各位將領(lǐng)說:“突厥所仗恃著的是弓箭,現(xiàn)在雨水經(jīng)久不息,筋弦松弛,膠性失粘,弓就不能夠使用了,這使他們像飛鳥折斷了翅膀一樣。我們居住在房屋里,吃熟食,兵器銳利,可以養(yǎng)精蓄銳,相機制服疲乏的敵軍。假如對這一時機都不加利用,還準備等待什么樣的時機呢!”于是,李世民在夜間暗中出兵,冒雨前進,突厥大為震驚。李世民又派人向突利陳述利弊得失,突利很高興,愿意服從命令。頡利打算出戰(zhàn),突利不同意,頡利這才派遣突利和他的夾畢特勒阿史那思摩前來會見李世民,請求通和修好,李世民答應(yīng)了他們。阿史那思摩是頡利的堂叔。突利于是主動依托李世民,請求與李世民結(jié)拜成兄弟。李世民也以恩情安撫他,與他立下盟約,突利這才離去。
庚寅,岐州刺史柴紹破突厥于杜陽谷。
庚寅(二十三日),岐州刺史柴紹在杜陽谷打敗突厥。
壬申,突厥阿史那思摩入見,上引升御榻,慰勞之。思摩貌類胡,不類突厥,故處羅疑其非阿史那種,歷處羅、頡利世,常為夾畢特勒,終不得典兵為設(shè)。既入朝,賜爵和順王。
壬申(五日),突厥阿史那思摩入京朝見,高祖招他到御榻前面,好言安慰他。阿史那思摩的相貌很像胡人,而不像突厥人,所以處羅可汗懷疑他不是出于阿史那種族。阿史那思摩歷經(jīng)處羅可汗和頡利可汗兩代,經(jīng)常擔任夾畢特勒,終竟沒有能夠掌管軍事,設(shè)立牙帳。阿史那思摩入京朝見以后,高祖賜給他和順王的爵位。
丁酉,遣左仆射裴寂使于突厥。
丁酉(三十日),高祖派遣左仆射裴寂出使突厥。
九月,癸卯,日南人姜子路反,交州都督王志遠擊破之。
九月,癸卯(初六),日南人姜子路反叛朝廷,交州都督王志遠將他打敗。
癸卯,突厥寇綏州,都督劉大俱擊破之,獲特勒三人。
癸卯(初六),突厥侵犯綏州,綏州都督劉大俱打敗了他們,捉獲了三名特勒。
冬,十月,己巳,突厥寇甘州。
冬季,十月,己巳(初三),突厥侵犯甘州。
辛未,上校獵于之南山;癸酉,幸終南。
辛未(初五),高祖在縣境內(nèi)的終南山下設(shè)場圍獵。癸酉(初七),高祖前往終南山。
吐谷渾及羌人寇疊州,陷合川。
吐谷渾與羌人侵犯疊州,攻陷合川。
丙子,上幸樓觀,謁老子祠;癸未,以太牢祭隋文帝陵;十一月,丁卯,上幸龍躍宮;庚午,還宮。
丙子(初十),高祖前往樓觀,拜謁老子祠。癸未(十七日),用牛、羊、豕三牲祭祀隋文帝的陵墓。十一月,丁卯(疑誤),前往龍躍宮。庚午(疑誤),高祖回宮。
太子詹事裴矩權(quán)檢校侍中。
太子詹事裴矩代理檢校侍中。
八年(乙酉、625)
八年(乙酉,公元625年)
春,正月,丙辰,以壽州都督張鎮(zhèn)周為舒州都督。鎮(zhèn)周以舒州本其鄉(xiāng)里,到州,就故宅多市酒肴,召親戚故人,與之酣宴,散發(fā)箕踞,如為布衣時,凡十日。既而分贈金帛,泣,與之別,曰:“今日張鎮(zhèn)周猶得與故人歡飲,明日之后,則舒州都督治百姓耳,君民禮隔,不得復(fù)為交游?!弊允怯H戚礦人犯法,一無所縱,境內(nèi)肅然。
春季,正月,丙辰(二十一日),高祖任命壽州都督張鎮(zhèn)周為舒州都督。張鎮(zhèn)周因舒州本是自己的家鄉(xiāng),所以在來到舒州以后,便回到往日的住宅中,買來許多酒菜,叫來親戚朋友,與他們盡情宴飲。張鎮(zhèn)周解開頭發(fā),箕踞而坐,就像他身為平民的時候一樣,總共這樣度過了十天。接著,張鎮(zhèn)周將金銀布帛分別贈送給親戚朋友,哭泣著向他們告別說:“今天我張鎮(zhèn)周還能夠與往日的朋友們歡樂地飲酒,明天以后,我就是治理百姓的舒州都督了,官府與百姓之間的禮法上下懸隔,我就不能夠再與大家交往了。”從這以后,如果親戚朋友觸犯法令,他全不肯縱容。于是,轄境之內(nèi),風氣整肅。
丁巳,遣右武衛(wèi)將軍段德操徇夏州地。
丁巳(二十二日),高祖派遣右武衛(wèi)將軍段德操奪取夏州地區(qū)。
吐谷渾寇疊州。
吐谷渾侵犯疊州。
是月,突厥、吐谷渾各請互市,詔皆許之。先是,中國喪亂,民乏耕牛,至是資于戎狄,雜畜被野。
本月,突厥與吐谷渾分別請求與唐建立貿(mào)易關(guān)系,高祖都下詔答應(yīng)了他們的要求。在此之前,中原地區(qū)歷經(jīng)喪亡禍亂,百姓缺少耕牛。至此,借助與突厥吐谷渾開展邊疆貿(mào)易,中原的各種牲畜又遍布原野了。
夏,四月,乙亥,黨項寇渭州。
夏季,四月,乙亥(十二日),黨項侵犯渭州。
甲申,上幸縣,校獵于甘谷,營太和宮于終南山;丙戌,還宮。
甲申(二十一日),高祖前往縣,在甘谷設(shè)場圍獵,于終南山營建太和宮。丙戌(二十三日),高祖回宮。
西突厥統(tǒng)葉護可汗遣使請婚,上謂裴矩曰:“西突厥道遠,緩急不能相助,今求婚,何如?”對曰:“今北狄方強,為國家今日計,且當遠交而近攻,臣謂宜許其婚以威頡利;俟數(shù)年之后,中國完實,足抗北夷,然后徐思其宜?!鄙蠌闹G哺咂酵醯懒⒅疗鋰?,統(tǒng)葉護大喜。道立,上之從子也。
西突厥的統(tǒng)葉護可汗派遣使者請求通婚,高祖對裴矩說:“西突厥與我們相距甚為遙遠,一旦發(fā)生危急,無法前來援助?,F(xiàn)在西突厥請求通婚,應(yīng)當怎樣對待?”裴矩回答說:“現(xiàn)在北狄正在強盛,為國家當前的利益著想,應(yīng)當姑且交好遠邦,攻伐近國,我認為應(yīng)當答應(yīng)與西突厥通婚,以便威懾頡利。待到數(shù)年以后,中原地區(qū)完好殷實,足以抵御北狄族的時候,然后再從容不迫地考慮適宜的對策?!备咦媛爮牧怂慕ㄗh,派遣高平王李道立前往西突厥國,統(tǒng)葉護非常高興。李道立是高祖的侄子。
初,上以天下大定,罷十二軍。既而突厥為寇不已,辛亥,復(fù)置十二軍,以太常卿竇誕等為將軍,簡練士馬,議大舉擊突厥。
當初,高祖認為天下完全平定了,便罷除了十二軍的建制。不久,由于突厥不停地前來侵犯,辛亥(疑誤),又重新設(shè)置十二軍,任命太常卿竇誕等人為將軍,選擇操練兵馬,計議大規(guī)模地進擊突厥。
甲寅,涼州胡睦伽陀引突厥襲都督府,入子城;長史劉君杰擊破之。
甲寅(疑誤),涼州胡人睦伽陀帶領(lǐng)突厥襲擊涼州都督府,攻入小城,涼州長史劉君杰將他們擊敗。
六月,甲子,上幸太和宮。
六月,甲子(初二),高祖來到太和宮。
丙子,遣燕郡王李藝屯華亭縣及彈箏峽,水部郎中姜行本斷石嶺道以備突厥。
丙子(十四日),高祖派遣燕郡王李藝在華亭縣及彈箏峽駐兵,派遣水部郎中姜行本切斷石嶺的通路,以便防備突厥。
丙戌,頡利可汗寇靈州。丁亥,以右衛(wèi)大將軍張瑾為行軍總管以御之,以中書侍郎溫彥博為長史。先是,上與突厥書用敵國禮,秋,七月,甲辰,上謂侍臣曰:“突厥貪婪無厭,朕將征之,自今勿復(fù)為書,皆用詔敕?!?/p>
丙戌(二十四日),頡利可汗侵犯靈州。丁亥(二十五日),高祖任命右衛(wèi)大將軍張瑾為行軍總管,抵御突厥,任命中書侍郎溫彥博為行軍長史。在此之前,高祖寫給突厥的國書,用的是地位相當?shù)膰议g的禮節(jié)。秋季,七月,甲辰(十二日),高祖對隨侍的官員說:“突厥貪得無厭,朕準備征討他們。從現(xiàn)在起,對他們不要再寫國書,一概采用詔書敕令?!?/p>
丙午,車駕還宮。
高祖的車駕返回宮中。
己酉,突厥頡利可汗寇相州。
己酉(十七日),突厥頡利可汗侵犯相州。
睦伽陀攻武興。
睦伽陀進攻武興。
丙辰,代州都督藺與突厥戰(zhàn)于新城,不利;復(fù)命行軍總管張瑾屯石嶺,李高遷趨大谷以御之。丁巳,命秦王出屯蒲州以備突厥。
丙辰(二十四日),代州都督藺在新城與突厥交戰(zhàn)失利。高祖又命令行軍總管張瑾在石嶺駐兵。命令李高遷奔赴大谷,抵御突厥。丁巳(二十五日),高祖命令秦王李世民前往蒲州駐兵,以便防備突厥。
八月,壬戌,突厥逾石嶺,寇并州;癸亥,寇靈州;丁卯,寇潞、沁、韓三州。
八月,壬戌(初一),突厥越過石嶺,侵犯并州;癸亥(初二),侵犯靈州;丁卯(初六),侵犯潞、沁、韓三州。
左武候大將軍安修仁擊睦伽陀于且渠川,破之。
左武候大將軍安修仁在且渠川進擊睦伽陀,并將他打敗。
詔安州大都督李靖出潞州道,行軍總管任屯太行,以御突厥。頡利可汗將兵十余萬大掠朔州。壬申,并州道行軍總管張瑾與突厥戰(zhàn)于太谷,全軍皆沒,瑾脫身奔李靖。行軍長史溫彥博為虜所執(zhí),虜以彥博職在機近,問以國家兵糧虛實,彥博不對,虜遷之陰山。庚辰,突厥寇靈武。甲申,靈州都督任城王道宗擊破之。丙戌,突厥寇綏州。丁亥,頡利可汗遣使請和而退。
高祖頒詔命令大都督李靖由潞州道出兵,命令行軍總管任在太行山駐兵,以便抵御突厥。頡利可汗率領(lǐng)十多萬兵馬大規(guī)模地虜掠朔州。壬申(十一日),并州道行軍總管張瑾在太谷與突厥交戰(zhàn),全軍覆沒,張瑾逃脫出來,投奔李靖。行軍長史溫彥博被突厥俘獲,突厥認為溫彥博的職務(wù)處于機密近要的地位,便向他詢問國家的兵力與糧儲情況,溫彥博不肯回答,突厥便將他流放到陰山。庚辰(十九日),突厥侵犯靈武。甲申(二十三日),靈州都督任城王李道宗將突厥擊敗。丙戌(二十五日),突厥侵犯綏州。丁亥(二十六日),頡利可汗派遣使者請求講和,于是便撤退了。
九月,癸巳,突厥沒賀咄設(shè)陷并州一縣,丙申,代州都督藺擊破之。
九月,癸巳(初二),突厥的沒賀咄設(shè)攻陷了并州的一個縣。丙申(初五),代州都督藺將突厥擊敗。
癸卯,初令太府檢校諸州權(quán)量。
癸卯(十二日),高祖初次命令太府檢查核實各州的度量衡器具。
丙午,右領(lǐng)軍將軍王君廓破突厥于豳州,俘斬二千余人。
丙午(十五日),右領(lǐng)軍將軍王君廓在豳州打敗突厥,俘獲斬殺了兩千多人。
突厥寇藺州。
突厥侵犯藺州。
冬,十月,壬申,吐谷渾寇疊州,遣扶州刺史蔣善合救之。
冬季,十月,壬申(十一日),吐谷渾侵犯疊州,高祖派遣扶州刺史蔣善合援救疊州。
戊寅,突厥寇鄯州,遣霍公柴紹救之。
戊寅(十七日),突厥侵犯鄯州,高祖派遣霍公柴紹援救鄯州。
十一月,辛卯朔,上幸宜州。
十一月,辛卯朔(初一),高祖前往宜州。
權(quán)檢校侍中裴矩罷判黃門侍郎。
代理檢校侍中裴矩被罷免為判黃門侍郎。
戊戌,突厥寇彭州。
戊戌(初八),突厥侵犯彭州。
庚子,以天策司馬宇文士及權(quán)檢校侍中。
庚子(初十),高祖任命天策司馬宇文士及為代理檢校侍中。
辛丑,徙蜀王元軌為吳王,漢王元慶為陳王。
辛丑(十一日),高祖將蜀王李元軌改封為吳王,將漢王李元慶改封為陳王。
癸卯,加秦王世民中書令,齊王元吉侍中。
癸卯(十三日),高祖加封秦王李世民為中書令,加封齊王李元吉為侍中。
丙午,吐谷渾寇岷州。
丙午(十六日),吐谷渾侵犯岷州。
戊申,眉州山獠反。
戊申(十六日),眉州山獠反叛朝廷。
十二月,辛酉,上還至京師。
十二月,辛酉(初一),高祖回到京城。
庚辰,上校獵于鳴犢泉;辛巳,還宮。
庚辰(二十日),高祖在鳴犢泉設(shè)場圍獵。辛巳(二十一日),高祖回宮。
以襄邑王神符檢校揚州大都督。始自丹楊徙州府及居民于江北。
高祖任命襄邑王李神符為檢校揚州大都督。開始將州府及居民從丹楊遷移到長江北岸。
九年(丙戌、626)
九年(丙戌,公元626年)
春,正月,己亥,詔太常少卿祖孝孫等更定雅樂。
春季,正月,己亥(初十),高祖頒詔,命令太常少卿祖孝孫等人重新制定雅樂。
甲寅,以左仆射裴寂為司空,日遣員外郎一人更直其第。
甲寅(二十五日),高祖任命左仆射裴寂為司空,每天派遣一名員外郎輪番到他的宅第中值班。
二月,庚申,以齊王元吉為司徒。
二月,庚申(初一),高祖任命齊王李元吉為司徒。
丙子,初令州縣祀社稷,又令士民里相從立社。各申祈報,用洽鄉(xiāng)黨之歡。戊寅,上祀社稷。
丙子(十七日),高祖初次讓州縣祭祀土地五谷之神,還讓百姓以鄉(xiāng)里為單位,設(shè)立土地神廟,分別舉行春祈豐年、秋報神功的祭祀活動,用以協(xié)調(diào)鄉(xiāng)里百姓的樂趣。戊寅(十九日),高祖祭祀土地五谷之神。
丁亥,突厥寇原州,遣折威將軍楊毛擊之。
丁亥(二十八日)突厥侵犯原州,高祖派遣折威將軍楊毛進擊突厥。
三月,庚寅,上幸昆明池;壬辰,還宮。
三月,庚寅(初二),高祖來到昆明池。壬辰,高祖回宮。
癸巳,吐谷渾、黨項寇岷州。
癸巳(初五),吐谷渾與黨項侵犯岷州。
戊戌,益州道行臺尚書郭行方擊眉州叛獠,破之。
戊戌(初十),益州道行臺尚書郭行方進擊眉州反叛朝廷的獠人,并且打敗了他們。
壬寅,梁師都寇邊,陷靜難鎮(zhèn)。
壬寅(十四日),梁師都侵犯邊疆地區(qū),攻陷了靜難鎮(zhèn)。
丙午,上幸周氏陂。
丙午(二十八日),高祖來到周氏陂。
辛亥,突厥寇靈州。
辛亥(二十三日),突厥侵犯靈州。
乙卯,車駕還宮。
乙卯(二十七日),高祖的車駕返回宮中。
癸丑,南海公歐陽胤奉使在突厥,帥其徒五十人謀掩襲可汗牙帳;事泄,突厥囚之。
癸丑(二十五日),南海公歐陽胤奉命出使,正在突厥,他率領(lǐng)屬下五十人謀劃突然襲擊可汗的牙帳,結(jié)果事情泄露,突厥將他囚禁起來。
丁巳,突厥寇涼州,都督長樂王幼良擊走之。
丁巳(二十九日),突厥侵犯涼州,涼州都督長樂王李幼良反擊并趕走了他們。
戊午,郭行方擊叛獠于洪、雅二州,大破之,俘男女五千口。
戊午(三十日),郭行方在洪州與雅州兩地進擊反叛朝廷的獠人,并大敗獠人,俘獲了獠人男女五千口。
夏,四月,丁卯,突厥寇朔州;庚午,寇原州;癸酉,寇涇州。戊寅,安州大都督李靖與突厥頡利可汁戰(zhàn)于靈州之硤石,自旦至申,突厥乃退。
夏季,四月,丁卯(初九),突厥侵犯朔州。庚午(十二日),突厥侵犯原州。癸酉(十五日),突厥侵犯涇州。戊寅(二十日),安州大都督李靖與突厥頡利可汗在靈州的硤口交戰(zhàn),從早晨起,直打到申時,突厥才回軍撤退。
太史令傅奕上疏請除佛法曰:“佛在西域,言妖路遠,漢譯胡書,恣其假托。使不忠不孝削發(fā)而揖君親,游手游食易服以逃租賦。偽啟三途,謬張六道,恐愚夫,詐欺庸品。乃追懺既往之罪,虛規(guī)將來之福;布施萬錢,希萬倍之報,持齋一日,冀百日之糧。遂使愚迷,妄求功德,不憚科禁,輕犯憲章;有造為惡逆,身墜刑網(wǎng),方乃獄中禮佛,規(guī)免其罪。且生死壽夭,由于自然,刑德威福,關(guān)之人主,貧富貴賤,功業(yè)所招,而愚僧矯詐,皆云由佛。竊入主之權(quán),擅造化之力,其為害政,良可悲矣!降自羲、農(nóng),至于有漢,皆無佛法,君明臣忠,祚長年久。漢明帝始立胡神,西域桑門自傳其法。西晉以上,國有嚴科,不許中國之人輒行髡發(fā)之事。洎于苻、石,羌、胡亂華,主庸臣佞,政虐祚短,梁武、齊襄,足為明鏡。今天下僧尼,數(shù)盈十萬,翦刻繒彩,裝束泥人,競為厭魅,迷惑萬姓。請令匹配,即成十萬余戶,產(chǎn)育男女,十年長養(yǎng),一紀教訓(xùn),可以足兵。四海免蠶食之殃,百姓知威福所在,則妖惑之風自革,淳樸之化還興。竊見齊朝章仇子佗表言:‘僧尼徒眾,糜損國家,寺塔奢侈,虛費金帛?!癁橹T僧附會宰相,對朝讒毀,諸尼依托妃、主,潛行謗,子佗竟被囚系,刑于都市。周武平齊,制封其墓。臣雖不敏,竊慕其蹤。”
太史令傅奕進上奏疏,請求廢除佛法說:“佛祖生在西域,言詞怪誕,遠離中國,所以漢朝譯佛經(jīng),任意假托。佛教讓不忠于君主、不孝敬父母的人落發(fā)為僧,于是對君主與父母僅僅拱手行禮;使懶散游蕩、不務(wù)正業(yè)的人改穿僧裝,因而就可以逃脫租稅負擔。佛教虛假地開啟了地獄、餓鬼、畜牲三惡道的教義,又錯誤地加入人、天、阿修羅,擴充為六道輪回之說,以此恫嚇愚昧無知的男子,欺騙平庸鄙陋的人們。于是佛教讓人們追悔已往的罪過,憑空規(guī)劃未來的福緣;讓人們布施一萬錢,便希望得到一萬倍的回報;讓人們持守齋戒一天,便企圖得到一百天的口糧。這就使愚蠢迷惘的人們虛誕地追求功德之舉,對科條禁令肆無忌憚,輕率地觸犯典章制度。有些人起初去做大惡大逆的事情,待到自已落入法網(wǎng)以后,這才在監(jiān)牢中禮拜佛祖,圖謀免除自己的罪惡。況且,生存與死亡,長壽與短命由自然法則主宰,施行刑罰或恩德的權(quán)柄由君主掌握,貧窮與富有、高貴與卑賤由人們建立的功勞業(yè)績所招致。然而,愚蠢的僧人假托名義,進行詐騙,一概說成是由佛造成的??梢?,佛教竊取君主的權(quán)威,獨攬自然創(chuàng)造化育的偉力,他們的作為損害朝政,這實在是令人可悲的了!自伏羲、神農(nóng)以下,以至于漢朝,從來沒有佛法存在,但君主賢明,臣下忠誠,國運長遠,歷時經(jīng)久。漢明帝在位時期開始設(shè)立佛像這一胡人的神明,西域的僧人自然就要傳播佛法。在西晉以前,國家設(shè)有嚴厲的法令條規(guī),不允許中國百姓擅自去做剃發(fā)為僧的事情。及至前秦苻氏、后趙石氏在位時期以來,羌人與胡人攪亂了中華的秩序,君主昏庸,臣下奸佞,朝政殘暴,國運短促,梁武帝、北齊文襄帝的下場,值得借鑒。現(xiàn)在,全國的僧人與尼姑的數(shù)量,超過了十萬人,他們剪裁文繒彩帛,裝飾打扮泥土制作的佛像,爭相以詛咒之術(shù)壓伏鬼魅,以此迷惑百姓。請讓僧人與尼姑各自婚配,就會成為十萬多戶人家。他們生男育女,經(jīng)過十年的生長養(yǎng)育,十二年的教育訓(xùn)導(dǎo),可以使兵源充足。全國免除了資財逐漸遭受侵吞的禍殃,百姓懂得了權(quán)力掌握在誰的手中,妖言惑眾的風氣就會自然革除,淳厚質(zhì)樸的習(xí)俗就會重新興起。我私下里看到北齊朝章仇子佗的表章說:‘僧人與尼姑人數(shù)眾多,就會浪費損耗國家的資財;建造寺塔揮霍無度,就會白白耗費金銀布帛。’由于諸僧人依附宰相,在朝廷上公然惡言詆毀他,諸尼姑倚傍王妃與公主,偷偷地非議埋怨他,章仇子佗竟然被囚禁起來,結(jié)果在都城的鬧市中被殺害了。北周武帝平定北齊以后,頒布制書為他的墳?zāi)古嗤?。我自愧不才,私下里還是仰慕他的行為的。”
上詔百官議其事,唯太仆卿張道源稱奕言合理。蕭曰:“佛,圣人也,而奕非之;非圣人者無法,當治其罪?!鞭仍唬骸叭酥髠悾缇?。佛以世嫡而叛其父,以匹夫而抗天子。蕭不生于空桑,乃遵無父之教。非孝者無親,之謂矣!”不能對,但合手曰:“地獄之設(shè),正為是人!”
高祖下詔令百官計議這件事情,只有太仆卿張道源聲稱傅奕講得合乎道理。蕭說:“佛是圣人,傅奕卻要非難佛,非難圣人的人目無法紀,應(yīng)當懲治他的罪過?!备缔日f:“人們的倫常大道,沒有比君主與父親更為重要的了。佛作為嫡長世子卻背叛了自己的父親,作為一個平民卻拒不執(zhí)行天子的命令。蕭并不是從空桑中無父而生,卻遵從目無父親的宗教。非難孝道的人目無父母,說的就是蕭這樣的人?!笔挓o言以對,只好兩手合十說:“設(shè)置地獄,正是為了此人!”
上亦惡沙門、道士茍避征徭,不守戒律,皆如奕言。又寺觀鄰接廛邸,混雜屠沽,辛巳,下詔命有司沙汰天下僧、尼、道士、女冠,其精勤練行者,遷居大寺觀,給其衣食,毋令闕乏。庸猥粗穢者,悉令罷道,勒還鄉(xiāng)里。京師留寺三所,觀二所,諸州各留一所,余皆罷之。
高祖也憎惡僧人和道士逃避賦稅和徭役,不遵守本教的戒律,完全像傅奕所講的那樣。再加上寺院、道觀與市肆民居相連,與屠戶酒店混雜在一起,辛巳(二十三日),高祖頒詔,命令有關(guān)部門淘汰全國的僧人、尼姑和男女道士,將那些專心勤奮修行的人,遷居到較大的寺院道觀中去,供給他們衣服與食品,不要使他們?nèi)鄙偈裁?。對那些庸俗猥瑣、粗疏丑惡的人,勒令他們?nèi)客V剐扌?,強制他們返回家鄉(xiāng)。京城保留寺院三所、道觀兩所,各州分別保留寺院道觀各一所,其余的寺院道觀一律罷除。
傅奕性謹密,既職在占候,杜絕交游,所奏災(zāi)異,悉焚其稿,人無知者。
傅奕生性謹慎細密,在擔任觀測天象的職務(wù)以后,斷絕了與朋友的交往。他奏報的自然災(zāi)害與自然的反常現(xiàn)象,底稿全部焚毀,沒有人能夠知道。
癸未,突厥寇西會州。
癸未(二十五日),突厥侵犯西會州。
五月,戊子,虔州胡成郎等殺長史,叛歸梁師都;都督劉追斬之。
五月,戊子(初一),虔州胡人成郎等人殺死長史,背叛朝廷歸附梁師都,虔州都督劉追擊并斬殺了他們。
壬辰,黨項寇廓州。
壬辰(初五),黨項侵犯廓州。
戊戌,突厥寇秦州。
戊戌(十一日),突厥侵犯秦州。
壬寅,越州人盧南反,殺刺史寧道明。
壬寅(十五日),越州人盧南反叛朝廷,殺死越州刺史寧道明。
丙午,吐谷渾、黨項寇河州。
丙午(十九日),吐谷渾與黨項侵犯河州。
突厥寇蘭州。
突厥侵犯蘭州。
丙辰,遣平道將軍柴紹將兵擊胡。
丙辰(二十九日),高祖派遣平道將軍柴紹率領(lǐng)兵馬進擊胡人。
六月,丁巳,太白經(jīng)天。
六月,丁巳(初一),金星白天出現(xiàn)在天空正南方的午位。
秦王世民既與太子建成、齊王元吉有隙,以洛陽形勝之地,恐一朝有變,欲出保之,乃以行臺工部尚書溫大雅鎮(zhèn)洛陽,遣秦府車騎將軍滎陽張亮將左右王保等千余人之洛陽,陰結(jié)納山東豪杰以俟變,多出金帛,恣其所用。元吉告亮謀不軌,下吏考驗;亮終無言,乃釋之,使還洛陽。
秦王李世民與太子李建成、齊王李元吉結(jié)下嫌隙以后,認為洛陽地勢優(yōu)越便利,擔心一時發(fā)生變故,打算離京防守此地,所以就讓行臺工部尚書溫大雅鎮(zhèn)守洛陽,派秦王府車騎將軍滎陽人張亮率領(lǐng)親信王保等一千多人前往洛陽,暗中結(jié)交山東的杰出人士,等待時勢的變化,拿出大量的金銀布帛,任憑他們使用。李元吉告發(fā)張亮圖謀不軌,張亮被交付法官考察驗證。張亮到底不發(fā)一言,朝廷便釋放了他,讓他返回洛陽。
建成夜召世民,飲酒而鴆之,世民暴心痛,吐血數(shù)升,淮安王神通扶之還西宮。上幸西宮,問世民疾,敕建成曰:“秦王素不能飲,自今無得復(fù)夜飲?!币蛑^世民曰:“首建大謀,削平海內(nèi),皆汝之功。吾欲立汝為嗣,汝固辭;且建成年長,為嗣日久,吾不忍奪也。觀汝兄弟似不相容,同處京邑,必有紛競,當遣汝還行臺,居洛陽,自陜以東皆主之。仍命汝建天子旌旗,如漢梁孝王故事?!笔烂裉槠?,辭以不欲遠離膝下,上曰:“天下一家,東、西兩都,道路甚邇,吾思汝即往,毋煩悲也?!睂⑿校ǔ?、元吉相與謀曰:“秦王若至洛陽,有土地甲兵,不可復(fù)制;不如留之長安,則一匹夫耳,取之易矣。”乃密令數(shù)人上封事,言“秦王左右聞往洛陽,無不喜躍,觀其志趣,恐不復(fù)來?!庇智步抑家岳φf上,上意遂移,事復(fù)中止。
李建成在夜間叫來李世民,與他飲酒,以經(jīng)過鴆羽浸泡的毒酒毒害他。李世民突然心臟痛楚,吐了幾升血,淮安王李神通攙扶著他返回西宮。高祖來到西宮,詢問李世民的病情,命令李建成說:“秦王平素不善于飲酒,從今以后,你不能夠再與他夜間飲酒?!备咦嬉蚨鴮钍烂裾f:“第一個提出反隋的謀略,消滅平定國內(nèi)的敵人,這都是你的功勞。我打算將你立為繼承人,你卻堅決推辭掉了。而且,建成年紀最大,作為繼承人,為時已久,我也不忍心削去他的權(quán)力啊。我看你們兄弟似乎難以相容,你們一起住在京城里面,肯定要發(fā)生紛爭,我應(yīng)當派你返回行臺,讓你留居洛陽,陜州以東的廣大地區(qū)都由你主持。我還要讓你設(shè)置天子的旌旗,一如漢梁孝王開創(chuàng)的先例?!崩钍烂窨奁圆辉敢膺h離高祖膝下為理由,表示推辭。高祖說:“天下都是一家。東都和西都兩地,路程很近,只要我想念你,便可動身前去,你不用煩惱悲傷?!崩钍烂駵蕚涑霭l(fā)的時候,李建成和李元吉一起商議說:“如果秦王到了洛陽,擁有土地與軍隊,便再也不能夠控制了。不如將他留在長安,這樣他就只是一個獨夫而已,捉取他也就容易了。”于是,他們暗中讓好幾個人以密封的奏章上奏皇帝,聲稱:“秦王身邊的人們得知秦王前往洛陽的消息以后,無不歡喜雀躍。察看李世民的意向,恐怕他不會再回來了。”他們還指使高祖寵信的官員以秦王去留的得失利弊來勸說高祖,高祖便改變了主意,秦王前往洛陽的事情又半途擱置了。
建成、元吉與后宮日夜譖訴世民于上,上信之,將罪世民。陳叔達諫曰:“秦王有大功于天下,不可黜也。且性剛烈,若加挫抑,恐不勝憂憤,或有不測之疾,陛下悔之何及!”上乃止。元吉密請殺秦王,上曰:“彼有定天下之功,罪狀未著,何以為辭?”元吉曰:“秦王初平東都,顧望不還,散錢帛以樹私恩,又違敕命,非反而何!但應(yīng)速殺,何患無辭!”上不應(yīng)。
李建成、李元吉與后宮的嬪妃日夜不停地向高祖誣陷李世民,高祖信以為真,便準備懲治李世民。陳叔達進諫說:“秦王為全國立下了巨大的功勞,是不能夠廢黜的。況且,他性情剛烈,倘若加以折辱貶斥,恐怕經(jīng)受不住內(nèi)心的憂傷憤郁,一旦染上難以測知的疾病,陛下后悔還來得及嗎!”于是,高祖沒有處罰李世民。李元吉暗中請求殺掉秦王李世民,高祖說:“他立下了平定天下的功勞,而他犯罪的事實并不顯著,用什么作借口呢?”李元吉說:“秦王剛剛平定東都洛陽的時候,觀望形勢,不肯返回,散發(fā)錢財布帛,以便樹立個人的恩德,又違背陛下的命令,不是造反,又是什么!只應(yīng)該趕緊將他殺掉,何必擔心找不到借口!”高祖沒有回答他。
秦府僚屬皆憂懼不知所出。行臺考功郎中房玄齡謂比部郎中長孫無忌曰:“今嫌隙已成,一旦禍機竊發(fā),豈惟府朝涂地,乃實社稷之憂;莫若勸王行周公之事以安家國。存亡之機,間不容發(fā),正在今日!”無忌曰:“吾懷此久矣,不敢發(fā)口;今吾子所言,正合吾心,謹當白之。”乃入言世民。世民召玄齡謀之,玄齡曰:“大王功蓋天地,當承大業(yè);今日憂危,乃天贊也,愿大王勿疑?!蹦伺c府屬杜如晦共勸世民誅建成、元吉。
秦王府所屬的官員人人憂慮,個個恐懼,不知所措。行臺考功郎中房玄齡對比部郎中長孫無忌說:“現(xiàn)在仇怨已經(jīng)造成,一旦禍患暗發(fā),豈只是秦王府不可收拾,實際上便是國家的存亡都成問題。不如勸說秦王采取周公平定管叔與蔡叔的行動,以便安定皇室與國家。存亡的樞機,形勢的危急,就在今天!”長孫無忌說:“我有這一想法已經(jīng)有很長時間了,只是不敢講出口來?,F(xiàn)在你說的這一席話,正好符合我的心愿。請讓我為您稟告秦王。”于是,長孫無忌進去告訴了李世民。李世民傳召房玄齡計議此事,房玄齡說:“大王的功勞足以遮蓋天地,應(yīng)當繼承皇帝的偉大勛業(yè)?,F(xiàn)在大王心懷憂慮戒懼,正是上天在幫助大王啊。希望大王不要疑惑不定了?!庇谑?,房玄齡與秦王府屬杜如晦共同勸說李世民誅殺李建成與李元吉。
建成、元吉以秦府多驍將,欲誘之使為己用,密以金銀器一車贈左二副護軍尉遲敬德,并以書招之曰:“愿迂長者之眷,以敦布衣之交。”敬德辭曰:“敬德,蓬戶甕牖之人,遭隋末亂離,久淪逆地,罪不容誅。秦王賜以更生之恩,今又策名藩邸,唯當殺身以為報;于殿下無功,不敢謬當重賜。若私交殿下,乃是貳心,徇利忘忠,殿下亦何所用!”建成怒,遂與之絕。敬德以告世民,世民曰:“公心如山岳,雖積金至斗,知公不移。相遺但受,何所嫌也!且得以知其陰計,豈非良策!不然,禍將及公。”既而元吉使壯士夜刺敬德,敬德知之,洞開重門,安臥不動,刺客屢至其庭,終不敢入。元吉乃譖敬德于上,下詔獄訊治,將殺之,世民固請,得免。又譖左一馬軍總管程知節(jié),出為康州刺史。知節(jié)謂世民曰:“大王股肱羽翼盡矣,身何能久!知節(jié)以死不去,愿早決計?!庇忠越鸩T右二護軍段志玄,志玄不從。建成謂元吉曰:“秦府智略之士,可憚?wù)擢毞啃g、杜如晦耳?!苯宰P之于上而逐之。
由于秦王府擁有許多驍勇的將領(lǐng),李建成與李元吉打算引誘他們?yōu)榧核茫惆抵袑⒁卉嚱疸y器物贈送給左二副護軍尉遲敬德,并且寫就一封書信招引他說:“希望得到您的屈駕眷顧,以便加深我們之間的布衣之交。”尉遲敬德推辭說:“我是編蓬為戶、破甕作窗人家的小民,遇到隋朝末年戰(zhàn)亂不息、百姓流亡的時局,長期淪落在抗拒朝廷的境地里,罪大惡極,死有余辜。秦王賜給我再生的恩典,現(xiàn)在我又在秦王府注冊為官,只應(yīng)當以死報答秦王。我沒有為殿下立過尺寸之功,不敢憑空接受殿下如此豐厚的賞賜。倘若我私自與殿下交往,就是對秦王懷有二心,就是因貪圖財利而忘掉忠義,殿下要這種人又有什么用處呢!”李建成大怒,便與他斷絕了往來。尉遲敬德將此事告訴了李世民,李世民說:“您的心就像山岳那樣堅實牢靠,即使他贈送給您的金子堆積得頂住了北斗星,我知道您的心還是不會動搖的。他贈給您什么,您就接受什么,這又有什么值得猜疑的呢!況且,這樣做能夠了解他的陰謀,難道不是一個上好的計策嗎!否則,禍事就將降臨到您的頭上了?!辈痪?,李元吉指使勇士在夜間刺殺尉遲敬德,尉遲敬德得知這一消息以后,將層層門戶敞開,自己安然躺著不動,刺客屢次來到他的院子,終究沒敢進屋。于是,李元吉向高祖誣陷尉遲敬德,敬德被關(guān)進奉詔命特設(shè)的監(jiān)獄里審問處治,準備將他殺掉,由于李世民再三請求保全他的生命,這才得以不死。李元吉又誣陷左一馬軍總管程知節(jié),高祖將他外放為康州刺史。程知節(jié)對李世民說:“大王的輔佐之臣快走光了,大王自身又怎么能夠長久呢!我誓死不離開京城,希望大王及早將計策決定下來。”李元吉又用金銀布帛引誘右二護軍段志玄,段志玄不肯從命。李建成對李元吉說:“在秦王府有智謀才略的人物中,值得畏懼的是房玄齡和杜如晦?!崩罱ǔ膳c李元吉又向高祖誣陷他們二人,使他們遭到斥逐。
世民腹心唯長孫無忌尚在府中,與其舅雍州治中高士廉、右候車騎將軍三水侯君集及尉遲敬德等,日夜勸世民誅建成、元吉。世民猶豫未決,問于靈州大都督李靖,靖辭;問于行軍總管李世,世辭;世民由是重二人。
李世民的親信只剩下長孫無忌還留在秦王府中,他與他的舅舅雍州治中高士廉、右候車騎將軍三水人侯君集以及尉遲敬德等人,日以繼夜地勸說李世民誅討李建成和李元吉,李世民猶豫不決。李世民向靈州大都督李靖問計,李靖推辭了;又向行軍總管李世問計,李世也推辭了。從此,李世民便器重他們二人了。
會突厥郁射設(shè)將數(shù)萬騎屯河南,入塞,圍烏城,建成薦元吉代世民督諸軍北征,上從之,命元吉督右武衛(wèi)大將軍李藝、天紀將軍張瑾等救烏城。元吉請尉遲敬德、程知節(jié)、段志玄及秦府右三統(tǒng)軍秦叔寶等與之偕行,簡閱秦王帳下精銳之士以益元吉軍。率更丞王密告世民曰:“太子語齊王:‘今汝得秦王驍將精兵,擁數(shù)萬之眾,吾與秦王餞汝于昆明池,使壯士拉殺之于幕下,奏云暴卒,主上宜無不信。吾當使人進說,令授吾國事。敬德等既入汝手,宜悉坑之,孰敢不服!’”世民以言告長孫無忌等,無忌等勸世民先事圖之。世民嘆曰:“骨肉相殘,古今大惡。吾誠知禍在朝夕,欲俟其發(fā),然后以義討之,不亦可乎!”敬德曰:“人情誰不愛其死!今眾人以死奉王,乃天授也。禍機垂發(fā),而王猶晏然不以為憂,大王縱自輕,如宗廟社稷何!大王不用敬德之言,敬德將竄身草澤,不能留居大王左右,交手受戮也!”無忌曰:“不從敬德之言,事今敗矣。敬德等必不為王有,無忌亦當相隨而去,不能復(fù)事大王矣!”世民曰:“吾所言亦未可全棄,公更圖之。”敬德曰:“王今處事有疑,非智也;臨難不決,非勇也。且大王素所畜養(yǎng)勇士八百余人,在外者今已入宮,擐甲執(zhí)兵,事勢已成,大王安得已乎!”
適逢突厥郁射設(shè)帶領(lǐng)數(shù)萬騎兵駐扎在黃河以南,進入邊塞,包圍烏城,李建成便推薦李元吉代替李世民督率各軍北征突厥。高祖聽從了他的建議,命令李元吉督率右武衛(wèi)大將軍李藝、天紀將軍張瑾等人前去援救烏城。李元吉請求讓尉遲敬德、程知節(jié)、段志玄以及秦王府右三統(tǒng)軍秦叔寶等人與自己一同前往,檢閱并挑選秦王軍中精悍勇銳的將士,來增強李元吉的軍隊。率更丞王秘密稟告李世民說:“太子對齊王說:‘現(xiàn)在,你已經(jīng)得到秦王驍勇的將領(lǐng)和精悍的士兵,擁有數(shù)萬人馬了。我與秦王在昆明池為你餞行,讓勇士就在帳幕里摧折秦王的身體,將他殺死,上奏時就說他暴病身亡,皇上該不會不相信。我自當讓人進言申說,使皇上將國家事務(wù)交給我。尉遲敬德等人被你掌握以后,應(yīng)該將他們悉數(shù)活埋,有誰敢不服呢!’”李世民將王的話告訴了長孫無忌等人,長孫無忌等人勸說李世民在事發(fā)以前設(shè)法對付他們。李世民嘆息著說:“骨肉相互殘殺,是古往今來的大丑事。我誠然知道禍事即將來臨,但我打算在禍事發(fā)動以后,再仗義討伐他們,這不也是可以的嗎!”尉遲敬德說:“作為人們的常情,有誰能夠舍得死去!現(xiàn)在大家誓死擁戴大王,這是上天所授。禍患的機括就要發(fā)動,大王卻仍舊態(tài)度安然,不為此事?lián)鷳n。即使大王把自己看得很輕,又怎么對得起宗廟社稷呢!如果大王不肯采用我的主張,我就準備逃身荒野了。我是不能夠留在大王身邊,拱手任人宰割的!”長孫無忌說:“如果大王不肯聽從尉遲敬德的主張,事情現(xiàn)在便沒有指望了。尉遲敬德等人肯定不會再追隨大王,我也應(yīng)當跟著他們離開大王,不能夠再事奉大王了!”李世民說:“我講的意見也不能夠完全舍棄,您再計議一下吧?!蔽具t敬德說:“如今大王處理事情猶豫不定,這是不明智的;面臨危難,不能決斷,這是不果敢的。況且,大王平時畜養(yǎng)的八百多名勇士,凡是在外面的,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進入宮中,他們穿好衣甲,握著兵器,起事的形勢已經(jīng)形成,大王怎么能夠制止得住呢!”
世民訪之府僚,皆曰:“齊王兇戾,終不肯事其兄。比聞護軍薛實嘗謂齊王曰:‘大王之名,合之成“唐”字,大王終主唐祀’齊王喜曰:‘但除秦王,取dōng宮(版權(quán)所有ewenyan.com易文言網(wǎng))如反掌耳?!伺c太子謀亂未成,已有取太子之心。亂心無厭,何所不為!若使二人得志,恐天下非復(fù)唐有。以大王之賢,取二人如拾地芥耳,奈何徇匹夫之節(jié),忘社稷之計乎!”世民猶未決,眾曰:“大王以舜為何如人?”曰:“圣人也?!北娫唬骸笆顾纯>怀?,則為井中之泥,涂廩不下,則為廩上之灰,安能澤被天下,法施后世乎!是以小杖則受,大杖則走,蓋所存者大故也?!笔烂衩分?,幕僚張公謹自外來,取龜投地,曰:“卜以決疑;今事在不疑,尚何卜乎!卜而不吉,庸得已乎!”于是定計。
李世民就此事征求秦王府僚屬的意見,大家都說:“齊王兇惡乖張,是終究不愿意事奉自己的兄長的。近來聽說護軍薛實曾經(jīng)對齊王說:‘大王的名字,合起來可以成為一個唐字,看來大王終究是要主持大唐的祭祀的?!R王歡喜地說:‘只要能夠除去秦王,捉拿太子就易如反掌了。’李元吉與太子謀劃作亂還沒有成功,就已經(jīng)有了捉拿太子的心思。作亂的心思沒個滿足,又有什么事情做不出來呢!假使這兩個人如愿以償了,恐怕天下就不再歸大唐所有。憑著大王的賢能,捉拿這兩個人就像拾取地上的草芥一般容易,怎么能夠為了信守平常人的節(jié)操,而忘記了國家大計呢!”李世民仍然沒有做出決定。大家說:“大王認為虞舜是什么樣的人呢?”李世民說:“是圣人?!贝蠹艺f:“假如虞舜在疏浚水井的時候沒有躲過父親與哥哥在上面填土的毒手,他便化為井中的泥土了,假如他在涂飾糧倉的時候沒有逃過父親和哥哥在下面放火的毒手,他便化為糧倉上的灰燼了,還怎么能夠使自己恩澤遍及天下,法度流傳后世呢!所以,虞舜在遭到父親用小棍棒笞打的時候便忍受了,在遭到父親用大棍棒笞打的時候便逃走了,這恐怕是因為虞舜心里所想的是大事啊?!崩钍烂褡屓瞬匪闶欠駪?yīng)該采取行動,恰好秦王幕府的僚屬張公謹從外面進來,便將龜甲拿過來扔在地上說:“占卜是為了決定疑難之事的,現(xiàn)在事情并無疑難,還占卜什么呢!如果卜算的結(jié)果是不吉利的,難道就能夠不采取行動了嗎?”于是,大家便定下了采取行動的計劃。
世民令無忌密召房玄齡等,曰:“敕旨不聽復(fù)事王;今若私謁,必坐死,不敢奉教!”世民怒,謂敬德曰:“玄齡、如晦豈叛我邪!”取所佩刀授敬德曰:“公往觀之,若無來心,可斷其首以來。”敬德往,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