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文:

　　采藥民　元柳二公

　　采藥民　　

　　唐高宗顯慶中，有蜀郡青城民，不得姓名。嘗采藥于青城山下，遇一大薯藥，劚之深數(shù)丈，其根漸大如甕。此人劚之不已，漸深五六丈，而地陷不止，至十丈余。此人墮中，無由而出。仰視穴口，大如星焉。分必死矣。忽旁見一穴，既入，稍大，漸漸匍匐，可數(shù)十步，前視，如有明狀。尋之而行，一里余，此穴漸高。繞穴行可一里許，乃出一洞口。洞上有水，闊數(shù)十步。岸上見有數(shù)十人家村落，桑柘花物草木，如二三月中。有人，男女衣服，不似今人。耕夫釣童，往往相遇。一人驚問得來之由，遂告所以。乃將小舠子渡之。民告之曰：“不食已經(jīng)三日矣?！彼焓骋院轱埌刈訙T菹。止可數(shù)日，此民覺身漸輕。問其主人，此是何所，兼求還蜀之路。其人相與笑曰：“汝世人，不知此仙鏡。汝得至此，當(dāng)是合有仙分?？汕伊舸?，吾當(dāng)引汝謁玉皇?！庇制渲邢嗪粼疲骸懊魅丈弦岩玻赏]。”遂將此人往。其民或乘云氣，或駕龍鶴。此人亦在云中徒步。須臾，至一城，皆金玉為飾。其中宮闕，皆是金寶。諸人皆以次入謁。獨留此人于宮門外。門側(cè)有一大牛，赤色，形狀甚異，閉目吐涎沫。主人令此民禮拜其牛，求乞仙道。如牛吐寶物，即便吞之。此民如言拜乞。少頃，此牛吐一赤珠，大逾徑寸。民方欲捧接，忽有一赤衣童子拾之而去。民再求，得青珠，又為青衣童子所取。又有黃者白者，皆有童子奪之。民遂急以手捧?？?，須臾得黑珠，遽自吞之。黑衣童子至，無所見而空去。主人遂引謁玉皇。玉皇居殿，如王者之像，侍者七人，冠劍列左右，玉女?dāng)?shù)百，侍衛(wèi)殿庭。奇異花果，馨香非世所有。玉皇遂問民。具以實對，而民貪顧左右玉女。玉皇曰：“汝既悅此侍衛(wèi)之美乎?！泵窀┓堊?。玉皇曰：“汝但勤心妙道，自有此等；但汝修行未到，須有功用，不可輕致。”敕左右，以玉盤盛仙果，其果紺赤，絕大如拳，狀若世之林檎而芳香無比，以示民曰：“恣汝以手捧之（自其果紺赤起，至恣汝以手捧之止。原作示民曰：“恣汝以手拱之，所得之?dāng)?shù)也。其果紺赤，絕大如拳，狀若世之林檎而芳香無比，自手拱之。今據(jù)明抄本改），所得之?dāng)?shù)，即侍女之?dāng)?shù)也。自度盡拱可得十余。遂以手捧之，唯得三枚而已。玉皇曰：“此汝分也。”初至未有位次。且令前主人領(lǐng)往彼處。敕令三女充侍，別給一屋居之。令諸道侶，導(dǎo)以修行。此人遂卻至前處，諸道流傳授真經(jīng)，服藥用氣，洗滌塵念。而三侍女亦授以道術(shù)。后數(shù)朝謁，每見玉皇，必勉甚至意。其地草木，常如三月中，無榮落寒暑之變。度如人間，可一歲余。民自謂仙道已成，忽中夜而嘆。左右問。曰：“吾今雖得道，本偶來此耳。來時妻產(chǎn)一女，才經(jīng)數(shù)日，家貧，不知復(fù)如何，思往一省之。玉女曰：“君離世已久，妻子等已當(dāng)亡，豈可復(fù)尋。蓋為塵念未祛，至此誤想?！泵裨唬骸敖窨梢粴q矣，妻亦當(dāng)無恙，要明其事耳?！庇衽煲愿嬷T鄰。諸鄰共嗟嘆之。復(fù)白玉皇。玉皇命遣歸。諸仙等于水上作歌樂飲饌以送之。其三玉女又與之別，各遺以黃金一鋌，曰：“恐至人世，歸求無得，以此為費耳。”中女曰：“君至彼，倘無所見，思歸，吾有藥在金鋌中，取而吞之，可以歸矣?！毙∨^曰：“恐君為塵念侵，不復(fù)有仙，金中有藥，恐有（明抄本有作不）固耳。吾知君家已無處尋，唯舍東一擣練石尚在，吾已將藥置石下。如金中無，但取此服可矣?！毖杂櫍娨蝗壶欩]，天際飛過。眾謂民曰：“汝見此否，但從之而去?！北娕趺衽e之，民亦騰身而上，便至鵠群，鵠亦不相驚擾，與飛空。回顧，猶見岸上人揮手相送，可百來人。乃至一城中，人物甚眾。問其地，乃臨?？h也，去蜀已甚遠矣。遂鬻其金資糧，經(jīng)歲乃至蜀。時開元末年，問其家，無人知者。有一人年九十余，云：“吾祖父往年因采藥，不知所之，至今九十年矣?！蹦嗣裰畬O也，相持而泣，云：“姑叔父皆已亡矣，時所生女適人身死，其孫已年五十余矣?！毕鄬す示?，皆為瓦礫荒榛，唯故砧尚在。民乃毀金求藥，將吞之，忽失藥所在。遂舉石，得一玉合，有金丹在焉。即吞之，而心中明了，卻記去路。此民雖仙洞得道，而本庸人，都不能詳問其事。時羅天師在蜀，見民說其去處。乃云：“是第五洞寶仙九室之天。玉皇即天皇也。大牛乃馱龍也。所吐珠，赤者吞之，壽與天地齊；青者五萬歲；黃者三萬歲；白者一萬歲；黑者五千歲；此民吞黑者，雖不能學(xué)道，但于人世上亦得五千歲耳。玉皇前立七人，北斗七星也?！泵竦盟帲s入山，不知所之，蓋去歸洞天矣。（出《原仙記》，明抄本作出《原化記》）

　　元柳二公　　

　　元和初，有元徹、柳實者，居于衡山。二公俱有從父為官浙右。李庶人連累，各竄于歡、愛州。二公共結(jié)行李而往省焉。至于廉州合浦縣，登舟而欲越海，將抵交趾，艤舟于合浦岸。夜有村人饗神，簫鼓喧嘩。舟人與二公仆吏齊往看焉。夜將午，俄颶風(fēng)歘起，斷纜漂舟，入于大海，莫知所適。罥長鯨之鬐，搶巨鰲之背，浪浮雪嶠，日涌火輪。觸蛟室而梭停，撞蜃樓而瓦解。擺簸數(shù)四，幾欲傾沉，然后抵孤島而風(fēng)止。二公愁悶而陟焉，見天王尊像，瑩然于嶺所，有金爐香燼，而別無一物。二公周覽之次，忽睹海面上有巨獸，出首四顧，若有察聽，牙森劍戟，目閃電光，良久而沒。逡巡，復(fù)有紫云自海面涌出，漫衍數(shù)百步，中有五色大芙蓉，高百余丈，葉葉而綻，內(nèi)有帳幄，若繡綺錯雜，耀奪人眼。又見虹橋忽展，直抵于島上。俄有雙鬟侍女，捧玉合，持金爐，自蓮葉而來天尊所，易其殘燼，炷以異香。二公見之，前告叩頭，辭理哀酸，求返人世。雙鬟不答。二公請益良久。女曰：“子是何人，而遽至此?！倍咭詫嵃字?。女曰：“少頃有玉虛尊師當(dāng)降此島，與南溟夫人會約。子但堅請之，將有所遂?！毖杂櫍械朗砍税茁?，馭彩霞，直降于島上。二公并拜而泣告。尊師憫之曰：“子可隨此女而謁南溟夫人，當(dāng)有歸期，可無礙矣?！弊饚熣Z雙鬟曰：“余暫修真畢，當(dāng)詣彼?！倍邮芙蹋翈で靶邪葜]之禮。見一女未笄，衣五色文彩，皓玉凝肌，紅流膩艷，神澄沆瀣，氣肅滄溟。二子告以姓字。夫人哂之曰：“昔時天臺有劉晨，今有柳實；昔有阮肇，今有元徹；昔時有劉阮，今有元柳：莫非天也。設(shè)二榻而坐。俄頃尊師至，夫人迎拜，遂還坐。有仙娥數(shù)輩，奏笙簧簫笛。旁列鸞鳳之歌舞，雅合節(jié)奏。二子恍惚。若夢于鈞天，即人世罕聞見矣。遂命飛觴。忽有玄鶴，銜彩牋自空而至曰：“安期生知尊師赴南溟會，暫請枉駕?！弊饚熥x之，謂玄鶴曰：“尋當(dāng)至彼?！弊饚熣Z夫人曰：“與安期生間闊千年，不值南游，無因訪話。”夫人遂促侍女進饌，玉器光潔。夫人對食，而二子不得餉。尊師曰：“二子雖未合餉，然為求人間之食而餉之。”夫人曰：“然！”即別進饌，乃人間味也。尊師食畢，懷中出丹箓一卷而授夫人。夫人拜而受之，遂告去?；仡櫠釉唬骸白佑械拦牵瑲w乃不難；然邂逅相遇，合有靈藥相貺。子但宿分自有師，吾不當(dāng)為子師耳?！倍影?。尊師遂去。俄海上有武夫，長數(shù)丈，衣金甲，仗劍而進曰：“奉使天真清道（道原作進，據(jù)陳校本改）不謹(jǐn)，法當(dāng)顯戮，今已行刑。”遂趨而沒。夫人命侍女紫衣鳳冠者曰：“可送客去。而所乘者何？”侍女曰：“有百花橋可馭二子?！倍痈兄x拜別。夫人贈以玉壺一枚，高尺余。夫人命筆題玉壺詩贈曰：“來從一葉舟中來，去向百花橋上去。若到人間扣玉壺。鴛鴦自解分明語。”俄有橋長數(shù)百步，欄檻之上，皆有異花。二子于花間潛窺，見千龍萬蛇，遽相交繞為橋之柱。又見昔海上獸，已身首異處，浮于波上。二子因詰使者。使者曰：“此獸為不知二君故也?！笔拐咴唬骸拔也划?dāng)為使而送子，蓋有深意欲奉托，強為此行?！彼旖髱чg解一琥珀合子，中有物隱隱若蜘蛛形狀，謂二子曰：“吾輩水仙也。水仙陰也，而無男子。吾昔遇番禺少年，情之至而有子，未三歲，合棄之。夫人命與南岳神為子，其來久矣。聞南岳回雁峰使者，有事于水府。返日，憑寄吾子所弄玉環(huán)往，而使者隱之，吾頗為恨。望二君子為持此合子至回雁峰下，訪使者廟而投之，當(dāng)有異變。倘得玉環(huán)，為送吾子。吾子亦自當(dāng)有報效耳。慎勿啟之?！倍邮苤?，謂使者曰：“夫人詩云：‘若到人間扣玉壺，鴛鴦自解分明語。’何也？”曰：“子歸有事，但扣玉壺，當(dāng)有鴛鴦應(yīng)之，事無不從矣?！庇衷唬骸坝裉撟饚熢?，吾輩自有師，師復(fù)是誰？”曰：“南岳太極先生耳。當(dāng)自遇之?！彼炫c使者告別。橋之盡所，即昔日合浦之維舟處，回視已無橋矣。二子詢之，時已一十二年。歡、愛二州親屬，已殞謝矣。問道將歸衡山，中途因餒而扣壺，遂有鴛鴦?wù)Z曰：“若欲飲食，前行自遇耳。”俄而道左有盤饌豐備，二子食之。而數(shù)日不思他味。尋即達家。昔日童稚，已弱冠矣。然二子妻各謝世已三晝。家人輩悲喜不勝，曰：“人云郎君亡沒大海，服闋已九秋矣?！倍訁捜耸?，體以清虛，睹妻子喪，不甚悲感，遂相與直抵回雁峰，訪使者廟，以合子投之。倏有黑龍長數(shù)丈，激風(fēng)噴電，折樹揭屋，霹靂一聲而廟立碎。二子戰(zhàn)栗，不敢熟視?？罩心擞袛S玉環(huán)者。二子取之而送南岳廟。及歸，有黃衣少年，持二金合子，各到二子家曰：“郎君令持此藥，曰還魂膏，而報二君子。家有斃者，雖一甲子，猶能涂頂而活?！笔苤拐卟灰?。二子遂以活妻室，后共尋云水，訪太極先生，而曾無影響，悶卻歸。因大雪，見大。叟曰：“吾貯玉液者，亡來數(shù)十甲子。甚喜再見?！倍右螂S詣祝融峰，自此而得道，不重見耳。（出《續(xù)仙傳》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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